被喻想赶走后,竺乐辗转于月海市各大餐饮店后厨,刷盘子或拖地板,每次被用“乐”字呼来唤去,他都自感一阵讽刺。

“乐”是奶奶取的,希望他快快乐乐。可能吗。他的诞生伴随着董小贞的苦难和绝望,他是董小贞一生的痛苦和憎恨。

说到底快乐,他配吗。

曾经以为会对他说“你配得”的人,后来也对他说了“你不配”。

他快乐不了了,这辈子就快乐不了了。他把读音改了。

竺乐一怔,毛骨悚然。

彼时转播间里一阵欢快,和现在台下一片死寂一样。他们看出来了,他们都看出来了,竺乐你是强奸犯绑架犯的小孩。

身后刮起一阵恶寒,念头似瘟疫疯长,积蓄多年的自我厌恶竟在这时攀上他的脊梁。

“我、我...唔。”

竺乐张开嘴,比歌词先涌出喉咙的,竟是反胃。

他看到摄影从摄像机后探出头,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他也发现了。

他也发现他是强奸犯的小孩。

竺乐连忙握住麦克风,是为了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他努力让喉咙发出声音,唱啊,唱啊,然而眼泪已经蓄满眼眶,他蟑螂的小孩,怎么敢从下水道钻到人前,站在光天白日的地方歌唱。

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一个音符都无法演奏。舞台上遍地是蟑螂的尸体,是他带来的蟑螂。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舞台边忽然响起掌声。

竺乐懵地抬起眼,发现喻念站在台下,掷地有声地为他鼓掌。

其实人群都是从众且盲目的,只看第一个响起的是掌声,还是倒彩。喻念一下一下为他鼓掌,场下很快掌声齐鸣。甚至不乏宽慰的目光。

而角落忽然响起一声:“麻雀加油!”

竺乐朝那看去,发现竟是白鸽、红鹳、还有一些笼子的鸟儿。

他霎地咬住下唇,鸟儿们才不会这么有闲,是谁的安排?喻想,还是喻念?

再看那个Alpha,戴着黑色纺布口罩,只能看见金发掩映下,一双漂亮的铅灰色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

是陈默的注视。

是四年前喻想的目光。

他也就看见了那个夏天,那座玫瑰园,雷雨渗透不进的庇护所,Alpha吃掉他嘴里的话梅糖味。他内在有些什么永远鲜活在那个夏天。

手指替他找到塔塔,琴弦震荡,和弦悠扬,竺乐想起这是一首简简单单的轻快小调:

“?如果有一天我能逆转时间,我会回到那个夏天。?”

“?想念柠檬和话梅混合的强烈酸甜。?”

“?想念那时你还在我身边......?”

*

节目结束,舞美组抱着泡沫假山和LED灯带匆匆走过,喻想侧身避让,穿过狭窄的员工通道,在通往化妆间的拐角处停住。晋级复赛的选手录完本期节目的备战宣言,基本已经离场。

只剩竺乐慢吞吞地把塔塔收进吉他包,后颈还留着舞台妆的亮粉,在冷白灯光下像沾着层细雪。

喻想双臂抱胸,静候他的小歌星。他就知道竺乐不可能不怯场,他也知道花点小钱就能包下会所那批人到场,如果非要说唯一的意外,是竺乐死活不见他。嘴硬罢了。

“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嗯、对。”

在和谁说话。

喻想皱眉往里看去,发现翟明导师里最年轻的一位,同时也是某届好声音总冠军从铁皮盒里倒出一颗薄荷糖,递到竺乐面前:“很不错啊。今天这几首原创曲,你是唯一能让我跟着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