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忠明坐在他对面,声泪俱下,他说他那天就后悔了,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伤心,也不该打孩子。

可是第二天就找不到他们了,他急得要命,也怕得要命,生怕他们两个出事。后来他也去找过奶奶,但被拒之门外。

“儿子,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找你。”林忠明伸出手,紧紧握住林惊昼的手,他的声音很沙哑,“我要跟你道歉,是爸爸没本事,爸爸对不住你,才让你这些年这么辛苦……”

林惊昼看着那双开裂的手,如同干涸的土地上蜿蜒的沟渠,和林忠明身上的晒痕一样深刻。

林忠明是一个船员,林惊昼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码头玩。

长江水是浓黄的,翻滚着如同一条巨蟒。

他蹲在码头,经常可以等到父亲的船归来。林忠明站在船头,会大声喊他的名字。

有一回,林忠明喊他跳下来,那时候林惊昼什么都不怕,他像一只雏鸟,充满信任地扑向父亲的怀抱。

他被稳稳地接住了,也被父亲的气味完全笼罩。那是一种复杂的气味,之后的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林惊昼再也没有闻到过比这更浓烈的气味。烟草,渔获,阳光,如同一张网。

林惊昼大笑起来,攀着父亲的脖子,喊起来:“爸爸,你回来了!”

林忠明用满是胡渣的下巴故意扎他:“儿子,最近乖不乖?”

在江水和晚霞的中间,是江上来往不断的运输船,那长长不断的汽笛声,一直响彻林惊昼后来很多个梦里。

林忠明说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就放心了,林惊昼正犹豫要不要多留他一会儿,林忠明的电话突然响了。

林忠明的神情变了,他离开座位,去接电话。林惊昼发现林忠明比他的记忆里矮了很多,也更瘦小。

他突然想起那些传言,说林兰不是林忠明的种。

他也想起每年奶奶给他的塞了钱的信封,上面是林忠明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

林惊昼坐在那里,被回忆淹没。

林忠明接完电话回来,林惊昼就主动问起,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林忠明摆摆手,说没什么,爸爸会解决的。

婻風于是林忠明站起来,和他道别。那时候他真的像个父亲,他对林惊昼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

林惊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儿时的码头,脚下是奔腾不息的江水,林忠明站在下面,喊他跳下来。

林惊昼握紧了拳头,他怀着期盼说:“爸爸,你留下来吧。”

林惊昼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十分苍白,他打开网页搜索林忠明的名字。

和记忆中所有的模样都不同,不是暴戾的酒鬼,也不是苍老的父亲。林忠明穿着西装,面带微笑,轻微的秃顶和发福,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功成名就的企业家。

一切都如此陌生,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是林惊昼的父亲。

林惊昼面无表情地划手机,他看到一条讯息,是一张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

“点亮星光,共筑希望为唐氏儿开启未来之门,第四届ALLA慈善拍卖会邀您参与!”

这是爱兰基金会和国内某家知名酒店合作的晚宴形式的拍卖会,林惊昼搜索了一下,因为他的缘故,这个拍卖会名头很响,曝光度高,每年都会吸引不少明星和企业家。

而每一年的重头戏拍品,都是由林忠明提供的。比如去年,他捐赠了林惊昼佩戴过的,尚美巴黎的一款钻石胸针。

这个慈善拍卖会还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林惊昼盯着手机,牙齿咬得很紧。

找张裕舒帮忙肯定是不行的,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林惊昼翻遍了好友列表,最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