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默默立了片刻,终是转身朝着柳枣几个小姑娘的屋里走去,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他又说了一声“等下”,有些茫然地回转头来,只见他已是朝自己丢了团东西过来,下意识地接住,手上立刻感到了一片暖意,原来是他那件大毛氅。
“夜里寒冷,你拿去加盖在身上。”
他这样说道,只是声音里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顾早低声道了谢,转身疾步而去,自觉脚步竟有些漂浮起来,直到进了那屋里,身子却是不知是否因了这夜半的彻骨寒意,竟是不可遏止地抖了起来。
顾早轻轻爬上了床,挨着边沿睡下,将大氅整件地摊在了几个小姑娘并自己身上的那张棉被上,良久了却仍是觉得冷,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自己从前还残存的记忆,那记忆灰暗得她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她在厨房里为客人炒菜,他在送菜的间隙凑了过来为她擦去鼻尖上的汗滴,笑嘻嘻地说:“早早,辛苦你了。以后等存够了钱,我们自己开家私房菜馆,那时你就当老板娘,我帮你管,你每天里只管翘起脚数钱数到手抽筋……”她对他灿烂一笑,心中充满了甜蜜。
只是,到了那个“以后”的时候,他却卷了她的钱,跟另一个女人跑掉了。
“顾早,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过一辈子?男人的话你若信了,那就慢慢等着去哭吧。你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也好……”
她直到死前的那一刻,记着的还是他对自己说过的那句冷冰冰的话。
顾早低低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贴近了身边早已熟睡的柳枣,冰凉的手脚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热气,终是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时,那雪竟仍是没有停的迹象,路上已是积得没过了人的半个小腿。草草喝了稀粥,一行人便冒着风雪沿着昨夜的旧路朝那渡口而去了。
杨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每当顾早感觉到似是来自他目光的注视而看向他时,他却总是匆匆挪开目光瞧着别处,那脸竟似有些扭曲的样子。顾早暗叹了口气,待和柳枣几个钻进了车里,便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叫自己再不想东想西地分神了。
那渡口本就在河的窄段,又冻了将近一昼夜,等顾早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见早已有那按捺不住的人过河去了。冰面上被竖铺着一道木板,下面横放了些长枕木,就算承重不住破裂,也会有个缓冲的余地。顾早离家已将近两个昼夜,怕家人担忧,早已是心急如焚,当下便下了车,也不看杨昊的脸色,自己先沿着那踏板慢慢地过去了,这才站在对岸招手叫柳枣她们一个个地过来了,最后连杨昊也牵了马过了河,只那赶车的生怕冰面承受不了自己的骡子和车,只等在那里不肯过来。那河边的脚店门口正有等人租用的车子,当下便又雇了辆过来,一行人这才朝着京里去了,晌午时分,终是入了那城北的封丘门,京城总算到了。
城里那雪下得也是纷纷扬扬,只是一些主道大路上的积雪都已被铲扫得薄些了,这样冷的天色,两边街面上的大小店铺竟也是很少关门的,只不过路上行走的人缩了脖子拢着手,瞧起来有些抖抖索索罢了。
一入京城,顾早在车上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几次想着开口叫杨昊停下车来只管让自己和柳枣回去那马行街,只是透过车帘缝隙瞧见他似是透出些冷气的背影,又觉不好说话,这样踌躇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听车前那车夫叫停了拉车的骡子,跑了过来掀开帘子对着顾早笑道:“小娘子,这位大爷说您的地儿到了,好下车喽。”
顾早急忙钻出了车厢下来,又扶了柳枣出来,见前面正是那马行街街北,沿途一溜都是金紫医官药铺和小货行时楼,离自家已是没几步路了,心中恨不能立刻便插了翅膀飞过去,抬脚正要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