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旗家属院出生的小孩子,没种过地,其实不太懂什么是荒年,只知道吃不够,每天肚子都很饿。
倒是不至于饿坏,但就是饿,那时厂里响应国家号召,用“双蒸法”来煮饭,一斤米可以出五斤饭,吃了跟没吃一样,没一会儿就饿了。
肠肚空空好像烧心一样饿得发慌,日子久了,看到什么吃的眼睛都是绿的,小孩们敢吃任何东西,把碗都舔干净。
那样难的时候,路工只用了一撮刀,就挣回来一碗红烧肉,一头活猪。
一头活猪!
听说是很远的地方,为了请到路工,费劲千辛万苦找来一头活猪当报酬。
红烧肉当场就吃了,活猪带回来,路工就说,“烧给厂里的娃娃们吃吧。”
杀猪烧肉的那天,全厂的孩子们都像是过年一样,满厂高兴得撒丫子疯跑,抱着碗和筷子一路欢呼:“吃肉啦吃肉啦!!”
林巧枝她们当时起码懂事了。
好些不懂事的小娃娃,吃完油滋滋的大烧肉,当场就哭着喊着往路工家里跑,哇哇叫着要给路工家里当小孩。
“怎么会不记得?”林巧枝还悄悄跟她们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我跟你们说,有时候练得好累好累,我还会苦中作乐地幻想自己是路工呢,我就去人家厂里,看一眼,下一撮刀,嚯,机器就好了!”
真的是这样!
那给活猪的厂怎么也找不出故障,生产都停了小半个月,火都烧眉毛了,据说路工进去只看了一眼,动手锉了一下刀,就好了,那边整个厂都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林巧枝光想一想,想一想自己是“林工”,想一想那样的未来,就感觉呼吸发热,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偶尔我也会觉得枯燥啊,然后我就搓一刀,就想一碗红烧肉,再搓一刀,又想一碗红烧肉,哈哈,想想就乐得不行。”她说着自己都笑起来,好像有点傻。
听完林巧枝的小秘密,几人笑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的“林工”“林工~”“林~工”冲林巧枝喊个不停。
林巧枝听得脸都发红,连忙伸手拍人:“别喊了,别喊啦,让人听到了多不好意思。”
早知道就不说了!
这样的事一件件,一桩桩,伴随着家属院的孩子们长大,从小到大,厂里逢年过节发的米面油布腊货和福利,市里给她们厂批的好待遇,饥荒时去省里争来的一车车活命的粮食,厂子弟走到哪儿都挺直的腰杆……
全都和路工脱不开关系。
路工在家属院这一批子弟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好羡慕啊!!”阿水完全忍不住。
“你也可以的!你不是还想像田桂英一样当大火车司机,然后开火车去北京天安门看毛主席吗?”林巧枝顺势也给阿水鼓劲。
然后再一次暗搓搓提起抓紧学习的事。
阿水捂起耳朵,哀嚎:“天啊,巧枝你现在比我们老师还会念叨,刚刚在江堤上都说过啦!”
说起这个,宁珍珠一下就共情了,连连点头,有点可怜地控诉道:“真的,她这催人上进的,不当老师真的可惜了,是吧晚晚?”
晚晚小鸡嘬米点头:“嗯!”
林巧枝哈哈笑起来:“我真去当老师的话,那所有家长都要闹了,学生家里肯定一个个鸡飞狗跳的。”
话虽如此,但林巧枝能有机会近距离跟着路工学习,还是给了她们很大的刺激。
不如再努力一点吧!
多努力一点,说不定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她们也能和巧枝一样,抓住命运中的惊喜。
***
林巧枝回到家。
从长长的走廊往家门口走,邻居们纷纷探出头热情的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