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枝自我感觉上，项目推进得还是很丝滑的。

也没有什么阻力。

她对眼下的逐步进入正轨的进度，也还是很满意的。

她又一次拿游标卡尺检查了一下手中这组零件，心里有数之后，拿了块抹布，把操作台上擦干净，又摊开，把操作台盖好。

她简单洗了手、又洗了个脸。

在去食堂的树荫小径下。

碰到了看起来等了一会儿的江红梅和林武强。

“巧枝。”

江红梅远远看到人面色一喜，快两步迎上来，真的靠近后，看清林巧枝此刻的模样，却下意识止住脚步。

“妈炖了鸡汤，今天回家吃个饭？”她笑得有点局促。

“对，回家吃个饭，有你喜欢的鸡腿，还放了山里采的蘑菇，又香又鲜，爸记得你最喜欢这样炖的……”等到人的林武强也忙道，却在对上林巧枝的眼神后，声音也不自己小了下来。

要是从前的林父江母，哪里会这些贴心的考虑女儿的喜好，还用这种小心的语气，可是他们现在眼看着个头高挑，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林巧枝，黑眸平静地看过来，带着如山岳般坚不可摧的稳固。

江红梅愣是没敢像是从前一样，向女儿诉苦。

为什么女儿天生懂事？因为母亲的苦难和泪水，全都向女儿倾诉。

没见几个传统思想的女人，会拉着儿子的手，抹眼泪说自己命苦。

为什么不去对着造成她命苦的人诉委屈、抹眼泪，说自己命苦呢？

为什么不去对姥姥姥爷说，去对着林家栋说，去对着林父说呢？

说自己带弟弟妹妹很辛苦。

说要补贴娘家抠省着吃不饱，受委屈，在婆家都矮人一头，很辛苦。

说家栋你要懂事点，做家务，妈妈很辛苦。

骂林父不是个男人，娶了媳妇回来一点不知道心疼，就指着人把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就算身体累了，难道连两句体贴的好话都不能说？

因为胆小又怯懦，不敢反抗这些命苦的源头，而规训女儿，是泥沼之中最轻松的一条路。

是泥沼中千千万万挣扎求生女人选择的路，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被抓住而已，江红梅的命苦，不是她的错。

林巧枝平静道，“不了。”

她如此平静，反而让林父两人心好像陡然被攥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论是欢喜、愤怒，居高临下地睥睨，得意地炫耀自己比弟弟更出息，憋着一口气要论个说法，还是孩子得到父母关注的欢欣雀跃……他们都想到了，也能应付。

江红梅的心十二分的慌乱起来，她到底是感觉到，闺女和从前不一样了。

林父也是一时哑然，意识到眼前的林巧枝，终究是不同了。

他们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别说再像小时候一样打骂，可以想到，哪怕就是伸一伸手，只怕整个红旗厂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还有老家那边，族长、村支书，族里长辈，两边亲戚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她一天比一天强壮，一日比一日高大。即使静站不语，气势都像是一把开刃的重剑，锋利，令人望而生畏。

“你们来找我，想要做什么，直接说吧。”

林巧枝额头光洁，眉峰下的双眼炯炯有神。

不避不让。

“也没什么，就是想咱家一起吃个饭。”林武强努力笑起来。

他比划：“你好久没回家了，不知道吧，咱家墙上现在贴满了你的报纸呢，我特意买的，每一张都买了！还亲手打了画框，然后托人去切了几块玻璃，专门裱起来，可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