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小听长辈口中的话。

男孩们和林家栋在一起称兄道弟,谈论怎么会有这样当姐姐的,又吹嘘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女孩们则是被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你可不能学她,哪像个女孩的样子,以后嫁不出去的”“还是你懂事”

长年累月下来,在许多同龄人心中,都曾经有种占据制高点俯瞰的心态。

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

却忽然颠倒了。

见到林巧枝,居然要“嘴巴放甜一点”了?

让人怎么接受得了?

孙兰一眼就看透了这些年轻人的不甘愿,耐着性子多说了一句:“要是巧枝愿意拉你们一把,这辈子就不是泥腿子命了,跟你们二伯一样进城享福当工人,没看到他们家每年过年拿回来的好东西?”

就那些好东西,随便一样,过年都不一定舍得买。

她没再多说,又拿了个鸡毛掸子,把贴在墙上的那几张林巧枝的报纸都掸了掸灰。

即使看了很多遍,再看还是会不可思议。

这个报纸上这个精神头十足、厉害得不像话的姑娘,竟然是她每年过年都能见的巧枝,那个性子不好,又凶又拗的侄女。

村里其他人想着林巧枝这次要回来了,也都来林家串门,手里带一点零碎的小东西,然后都对林家二老夸孙女出息了,以后就有福享了云云。

还有后悔没有早点和林、江两家处好关系的,要不然指不定就能沾沾光呢?

“有两年没见巧枝了吧,这次回来指不定就认不出来了,要变成漂亮出挑的大姑娘了!”有邻里笑着夸。

又有人热情表示,家里要是不够住,住不开,可以到他们家去借住,“我家有空房间。”

林家二老一听不乐意了,领着大伙去看他们专门给林巧枝收拾的房间,是一间顶顶好的房间了,靠床的半面墙刷了大白,还有一扇窗户,屋里不暗,床上铺了厚实的棉花被褥:“被套都是提前洗了晒了的,保管睡得暖和又舒服。”

不仅给腾了房间,留了床,还换洗了新的床单,林巧枝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哪家的女孩还能有这个待遇?

要么是和人挤挤,要么就是打地铺,睡椅子拼起来的搭铺,有个旮旯睡就不错了。

林家老两口商量好了,江红梅那婆娘没用,女儿都哄不住,他们好好哄哄孙女,女娃都心软好哄,消了气,还是得给家栋寻摸个工作。

虽然林巧枝也很给他们长脸,可到底不是儿子孙子。

女娃总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满村人望眼欲穿的盼啊盼。

都以为今年林巧枝肯定要回来过年了。

结果等江红梅和林武强三人大包小包的回来之后,没看到林巧枝的人!!

人群中有些哗然。

“今年又没回来啊?”

他们好奇地问:“咋没看见巧枝?巧枝这都多久没回来了?我们还说要开祠堂,把报纸上那些事唱给祖宗听呢,她也不回来啊?”

林武强和江红梅何尝又不是一直等到过年?

心里都隐隐期盼着,林巧枝过年肯定要回家住几天。

有些事关起门来,总能一家人好好说说。

都这么久了,有些气也该消了,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

结果一直盼到年三十。

都没见回来,只能十分失望地收拾东西回村。

林武强撑着笑着说:“她被厂里派去上海工作了,特别重要的工作,厂长说要等弄好了才能走,缺了她不行呢!”

工作啊。

大家听说在干重要的工作,脱不开身,一下都理解了,毕竟是报纸都夸了好几次的人,干大事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