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缇退下,沈夫人十分高兴,炫耀:“你瞧,订了亲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吧。”

日常里她最头痛的就是?这两父子辩起来谁也不让谁。她这儿子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为过,有才之人恃才傲物?,轻易不低头,搁在别人身上那叫风骨,放自己家里,只使人头疼。

沈大人心想,沈缇也不是?头一回订亲了。但沈缇今日的确似有不同,怀溪走一趟回来,学会?低头了。

学问的世界自然是?美好又理想的,但现实?世界是?骨感嶙峋的,学会?低头是?学会?做人的第一步。

将要出仕的人,总算褪去青涩与骄傲,开始有了成熟的模样。

沈大人很欣慰。

但他不忘嘱咐沈夫人:“要使人盯着他和冯氏,莫要在婚前做出事来。”

沈夫人更加得夸儿子:“我使人看着了,他今日回来到现在,都没?往那边去,先等着见你。他读圣贤书的,岂会?不懂这点?道理。”

沈大人点?点?头,总算满意了点?。

沈缇一路往回走,一路自我反省。

今天父亲看他的目光不太一样了,果然以往太过意气用事,真?的被父亲视作小孩子了吗?

他从小便是?神童,走到哪里都被人夸。学识上甩了同辈族兄弟们十条街,一向是?睥睨看人的。便是?面对父亲,当觉得自己没?错的时候,也是?据理力争。

一直到遇到殷莳,不留情面地?告诉他,他这做派,其实?就是?小孩子。

他相当吃惊,但细思,又觉得她是?对的。

以后,得改。

回到自己的居处,才踏进院子便看到正?房廊下有个婢女坐在廊凳上,正?和长?川说话。

听见响动,里面的人都转头,见是?沈缇回来,长?川唤了声?:“公子。”

婢女已经站起来,三两步走下台阶到沈缇面前,匆匆福身:“公子,你可回来了。”

沈缇点?头,问:“这几个月,她可还好?府里可有人慢待她?”

“并没?有,府里无人敢慢待姑娘。”婢女说,“只是?姑娘常夜里哭,只盼着公子早些回来。总睡不好。”

婢女央求:“公子,姑娘盼着你呢,可否去看看姑娘?”

但沈缇下午到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去探望冯洛仪,便是?因为他想得清楚。

殷莳劝诫的话里便曾说“所有跟父母的对抗,这笔账都会?记到别人身上”。他若沉不住气,这就巴巴地?去探望冯洛仪,父亲一定会?失望。

父亲的失望不会?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这失望只会?转化成对冯洛仪的迁怒。

沈缇愈是?想,愈是?明白殷莳的劝诫都是?对的。

他如今其实?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冯洛仪。她已经是?官奴婢,如果父母要对她要打?要杀要卖,他全拦不住。

如今只不过他与他们没?有闹到那个份上罢了。

但如果他再与父亲继续顶着干,或者做出更多?让父亲失望恼怒的事,就很难说了。念着旧情,他们也不会?真?的打?杀发卖了她,但把她远远送走还是?做得到的。

“今日不过去了。”沈缇拒绝了婢女的恳求,“待明日我正?事办完,再过去看她。你叫她把心放下来,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来与我说。”

婢女的失望都映在眼里。

但沈缇没?义务给一个婢女多?作解释。他得先立业,让父母满意,而?后才能更好地?去保护冯洛仪。

婢女只能告退,转身回去了。

进了屋,沈缇问长?川:“刚才在说什么?”

长?川如实?回答:“照香姐姐跟我打?听这趟回怀溪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