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将脸贴在周徐映的手臂上,偏开视线,这是一个周徐映难以窥见的角度。

手臂上滚烫的水珠,比热水还要灼人。

周徐映抱了贺谦好一会,他单手从置物架上取过药,“先喝药,别感冒了。”

贺谦哑着声音,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下,乖乖把药喝了。

喝完药后,周徐映伸手要拿杯子,贺谦指腹忽然收紧,眼前的水汽将他视线遮蔽,只剩白蒙蒙的一片。

贺谦抖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胸腔里挤出来。“你的伤,疼……疼不疼?”

这么多伤,到现在都还如此清晰。

一烫就红。

贺谦难以想象从前受伤时的深度。

明明以前周徐映身上的伤没这么重,这么多的……

“不疼。”

周徐映扯谎时,面色冷静,瞧不出半分异样。

疼,怎么会不疼?

没有活人能承受得住自已用匕首在身上刮八十七次。

周徐映也是人,也会觉得疼。

只是有超越了疼痛的东西,令他不得不这么去做。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等待死亡降临,这种孤独感是从脊柱里生出来的,蔓延至五脏六腑。

绝望、无助、迷茫……以及病态的期待将周徐映包裹着,侵占着他求生的本能。

周徐映强大,但他仍畏惧这样的时刻。

他经历过一次,又经历了一次……

周徐映只是想要贺谦活着。

他觉得难,好难……

好在他现在做到了,一切的苦难在此刻显得不过如此。

“撒谎。”

贺谦无情地揭穿他。

怎么会不疼,没有人会不疼。

周徐映是人,也会疼,也会难受。

周徐映不说话,擦拭着贺谦眼尾的泪珠,抚摸着他的发丝,透过白雾看他。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如此相近。

“你怎么会这么喜欢我……”贺谦低着头说,泪珠滚到周徐映的掌心里,往下滴入浴缸中。

他的语气里,带着呵斥,带着怨。

“嗯。”

周徐映答的轻描淡写。

周徐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贺谦,大概是因为在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将他抛弃在世间,将他视作浮萍时,有人忽然问他疼不疼……

这样的关心聚成了一束光,落在了周徐映的肩上。

这束光造就了周徐映。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贺谦这,他或许能当一个还不错的人。

周徐映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在贺谦厌恶他时,他远离了。只是一不小心走的太远,那束光灭了,他捧着碎了的镜子,在黑暗中找光。

找不到了……

好在他幸运,回到了镜子碎裂前。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镜子,疼惜的要命。

镜子总是锋利的,会划伤他。

周徐映最不怕疼,不怕划伤。

贺谦努力地克制着自已的情绪,缓和许久,眼底的雾气散了些,他依旧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会活不下去?”

周徐映又撒谎,“我会活下去。”

贺谦点头点的又重又快,他满意地吻着周徐映的手背。

周徐映这么好,该活下去。

他也不会出事。

“水凉了,去洗澡。”

周徐映探了探水温,从贺谦手中将杯子取过。贺谦站了起来,周徐映单臂抱着他,将人放在干湿分离的淋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