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仍旧涌起无尽的悲伤和无助。他对着少女略一低头,便大步离去。
孟九思也学着他的模样对少女施一礼,匆匆跟出去。
一身藕色长裙的少女闪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舍又疑惑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她是谁?怎么好意思说‘跟我回去’……”
“少恒回来了!”守在院子里的陈四同高喊一句,迎上前:“快,少恒,老夫人见不到你合不上眼啊。”
陈均绎带着一股风冲进屋里,靠近床头五步远骤停,缓缓走上前跪下:“太婆,孙儿回来了。”
一直没反应的陈老夫人终于转了下眼珠,喉咙里发出不明声响,颤抖着抬起手,被陈均绎握住。
“送…小莲…去你师父…”
陈均绎倾身向前,将耳朵贴近老夫人嘴边,明白老夫人始终放心不下陈三和的骨肉,让他趁着府里发丧悄悄送走怀孕的侍妾。
“好,孙儿明白。”
陈老夫人突然发力,死死握紧陈均绎,在他耳边说:“你可以为…你娘…报…”她双目陡然增大,几息后,所有力气一下子卸掉,只剩一双没有闭上的双目。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说,到死都没有说。
屋里响起让人心碎的大哭,仿佛雷暴大雨砸在陈均绎身上,他呆呆的有些没反应过来,脑中回响着太婆最后那句话。
娘不是病死的。他早就知道。
他给太子做伴读的那年冬至,雪下得特别大,阿娘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绕圈,一遍遍叮嘱他宫中礼仪,交待他好好读书,勤奋练剑,听得他有些不以为然,这些话阿娘讲过一遍他就记住了。
阿娘牵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积雪浸入鞋袜,开始湿冷黏腻,他抬头想问阿娘可不可以回屋,却见阿娘嘴角淌出血,旋即大口吐血,血点融入雪中,鲜艳刺眼,阿娘转眼消亡。
大夫说,阿娘患了不治之症。太婆和父亲也说,阿娘一直在吃药。可是常年吃药的人身上不会那么香。阿娘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长大后,他查过陈府诊籍,上面写着血气郁结诱发不治之症。
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将他从沉思中唤醒,陈均绎盖上太婆的双眼,面无表情地招来谢五吩咐安排。
陈三和哭瘫在地上,被庶弟陈四同拉拽起,兄弟俩抱头痛哭。
由于早做了准备,陈府很快便布置好灵堂,阖府换上黑字白灯笼,就连孟九思师徒所住的小院也没落下。
夜风吹过,原本富丽堂皇的陈府一片萧瑟之气。
火盆前,陈均绎跪在陈三和身旁,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要安排小莲离开京城,陈三和怔愣片刻,边哭边点头,陈家子嗣始终是娘的心结。
夜里静悄悄的,夜风裹着零星落叶掠过幽暗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