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生得极好看,眉眼深邃,如雕刻般分明,眼下薄薄的青色与面颊的旧伤添了一份颓然之美。
这样的光影交错中,他看上去却有些不真实。
如果这是梦,她该用什么交换,才能让自己不会醒来?
季绫内心忽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个人每日清晨,等着她醒来,为她煎药。
但是,她早已习惯。
是啊,他一直在的。
她想。
他日复一日给那只她捡回来的小乌鸦喂饭粒;他为她重新画上玩水洗掉的记号;他陪她蹲在土埂旁,满眼笑意地听她指着挖的一个个洞想象长大后居住的屋子:“这间是我的卧房……这间是厨房。”
他从来都在。
可是现在,她要走了。
既是是和母亲一起,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还是难免恐惧。
纵使她渴望了小半辈子母亲的注意,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不得不承认,她和这个她生命中最亲密的女人是陌生的。
她们甚至不知道彼此口味是清是重,也不知道对方睡觉是什么习惯。
季少钧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看她。
“看我做什么?”
在这寂静的清晨里,他的声音有种近乎亲昵的温存感。
比起糜烂黑夜中生出的欲望,这种日常的爱意更叫她痴迷。
季绫张了张口,喉咙有点发紧。
她没喝浓茶,却涩得说不出话。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微微一笑:“没什么。”
其实她有好多话想问,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怕一问,就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怕问得太多,就会意识到,自己短暂的幸福其实是脆弱不堪的泡沫。
窗外忽然有风拂过,带动窗纱掀起一角。
透过薄薄的绣纱,她看见了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此时树叶青翠繁茂,阳光透过枝桠落下斑驳光影,随着风晃动不已。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呢?”她心里升起这样的念头,带着不切实际的期许。
可是,她留在这里,又如何?
她吻他,他接受。
可说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有实质性的改变。
他不可能把她留在身边,她总归还是要被嫁给别人。
她默默望着窗外,握紧了身下的锦被,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三爷,药好了。”守在门口的米儿轻声提醒。
季少钧将药勺捞出,倒进白瓷碗里,端到她面前,“喝吧。”
她接过碗,吹了吹,一口一口喝下,药汁苦得她皱起眉头。
季少钧递过来一块糖渍山楂,“含着。”
她抬头看着他,心脏怦然跳动。
她舍不得他。
他把山楂喂入她口中,酸甜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口腔,连喉咙里未散的苦涩却越发分明。
季少钧伸手,粗糙的指腹按住她唇角,拭去那一点红艳艳的糖渍。
她心跳得更快了。
胸腔有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老式电扇在墙角嗡嗡转动,将百叶窗漏进的阳光切成碎片,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他取出镊子,夹着浸透碘酒的棉球,沿着她手臂上的血痕细细擦拭。
那一处伤得最厉害,还未结痂。
药水渗进皮肉时,季绫猛地蜷起手指,抓皱了被面。
“疼?”他立刻停手。
她点了点头。
蝉鸣忽然尖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