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赵世矩他那十几房姨太太还怎么养活?
赵世矩没法子,只能尴尬地打圆场,“不过是叔叔伯伯们开玩笑的话,四小姐何必哭成这样。”
季绫低着头,手里攥着帕子,柔声说,“我并不是说伍先生不好,只是想到要离开家,心中不舍。”
她说着,拿出绢子擦了擦泪,笑道,“既然赵先生说是玩笑,我就放心了。”
这一句,听上去是乖巧识大体,可已经将所有“逼亲”的话逗定性成了“玩笑”。
赵世矩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他只当今天来做一桩好事的,顺水推舟,皆大欢喜,谁知闹成这副样子。
他被驾到火上烤,不敢琢磨老帅,也不敢记恨季少钧。
一时间,心里怨上了季绫。
一顿饭,不尴不尬地吃完了。
众人各自散去,车也早已备好。
季少钧送她们母女回府,沿途灯火稀疏,街道静得出奇。
车厢里的沉默压人。
季绫与文容卿并排坐在后排。她的母亲一言不发,手里捏着帕子,神色如常,仿佛今晚饭局什么都没发生。
前排的季少钧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夜色笼着他的侧脸,只剩下一道冷硬的轮廓,看不清情绪。
车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像她脑中那些混乱的思绪,追不上、抓不住。
季绫悄悄看向他。
几次张口,又咬着唇将话咽回肚里。
母亲在,她不能问。
问了就是失态。她从小就知道,在文容卿面前,任何动摇的情绪都会被视作无礼。
可她心里的疑问像石子卡在喉咙口
他今天为什么出声?
是看不惯赵世矩,还是……真的,还记得她?
季绫垂下眼,指尖紧攥着帕子,指节发白。
文容卿大概是有些生她的气了,一上车便与她拉开了距离。母女俩各自挨着车窗坐着,谁也不说话,车厢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季绫靠着窗,一言不发。
她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都承认直到伍应钦亲手举枪的前一刻,她还真心以为,那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素来晕车,此刻胃里翻江倒海,眼眶也酸得厉害。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静,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她低着头,轻轻呕了几下。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随即,一只手落在她肩上,指尖有些冰,带着一点笨拙的温存。
是文容卿。
季绫赌气地一抖肩,将那只手推开。
文容卿也没生气,只是往她这边挪了挪身子,声音很轻,“好了,绫儿,好了。”
季绫鼻尖一酸。
原本的委屈与埋怨一消而散。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靠过去,把头轻轻倚在母亲肩上,闭上了眼。
车窗外是夜,风刮过玻璃的声音细碎又温柔。
她的睫毛微微颤着,一滴泪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悄悄滑落,落在文容卿衣袖上。
季绫靠在母亲的肩头,不再动。
文容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一个从梦魇中醒来的孩子。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常年书卷和沉香交织出的气息,陌生,却让人安定。
季绫闭着眼,任由那只手轻轻落在背上,把她满腹的委屈、疲惫、焦躁,一寸寸抚平。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去想这份温柔来得是否太晚、太莫名其妙。
她只是靠着放肆地哭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