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勺冰粉还悬在半空,阳光落下来,晶莹剔透。

周柏梧心里乱了。

他低头,咬住勺尖。

红糖汁沾上唇角,他舌尖一点点抿去。

“还能甜一点。”他说。

季绫听了,勾起嘴角,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可惜呀,绫儿能决定的,也只有这一晚冰粉了。”

周柏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问,“那我,能不能把这一碗吃完?”

“贪心得很。”她笑。

季绫重新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下。

她忽而歪头问:“甜吗?”

他点了点头,喉结微微一滚,吐出一个字:“甜。”

“你不是说,还想更甜一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唇角沾了一点糖水,阳光一照,发亮。

他看着她的嘴唇,忽然就忘了怎么呼吸。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

是他低头?还是她轻轻抬起下巴?

下一瞬,两人的唇已经贴在了一起。

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声音,就只是轻轻一碰,甜味就在唇齿之间化开。红糖的,冰粉的,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暧昧得发热的味道。

季绫先退开了半寸,低低喘了一下,唇上还有刚才那点糖光未散。

是夜。

府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而书房内,却冷得像是没有人烟的废屋。

季绫的父亲季少平端坐在交椅上,脱去上衣,露出满是伤痕的躯体。

几道新的枪伤尚未愈合,血肉翻卷,沿着肩膀、手臂蜿蜒而下,旧伤交错,像一张细密的蛛网。

他任由姨太太万芝用镊子清理伤口。

消毒的烈酒顺着皮肉渗进去,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文容卿被请来时,正见万芝用剪子剪断一小块腐肉,落进铜盆,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与血腥味。

她神色不动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丈夫。

“你做的好事?”他的嗓音沙哑,那双眸子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文容卿端端正正地立着,神情冷淡:“老爷指的什么?”

“别给我装糊涂。”

季少平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原本放在案头的烟枪应声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险些砸到她的脚面。

她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抬了抬眼皮。

“伍应钦那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带着愠怒,猛地起身,大步迈向文容卿。

文容卿却连眉也不皱。

季少平掐住文容卿的下巴,“老子出征在外,你他娘的就在后院给我捅刀子?”

“老爷不在,府里就是老太爷做主,哪里轮得到我?”文容卿不紧不慢地道。

季少平眯起眼,盯着她。

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一声,“老太爷……老太爷……”

他冷哼一声,忽然弯腰,捡起那根烟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你对他可是够孝顺的。”

文容卿淡漠地看着他,半晌,轻声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这些事,自然轮不到我插手。”

“呵……”,他语气竟有几分自嘲,“妇道,现在倒知道妇道了?!”

此次他去了云南,原本想一举拿下广州那些零碎军队,好叫那云南督军黄廷认清季府的实权归属。

谁知道,革命党的军队几时起多了一批精锐,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正是需要补充军火的时候,缺钱,却后院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