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顿了顿,“南边风向不定,我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

“是吗?”季少钧笑了笑,神色不变,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腰侧的枪套,“那倒是比我预料得聪明。”

周柏梧轻轻摩挲着茶杯,“可你低估我了。”

季少钧随手拿起桌上的柑橘,慢条斯理地剥开薄薄的橘皮,“但聪明的人不会只寄希望于女人。”

周柏梧顿了一瞬,笑意更浓了几分:“你这是在提醒我什么?”

“别把她扯进来。”

橘皮被剥开,一丝橘香散在空气里。

“她?”周柏梧眉梢微扬,故作不解,“她是谁?”

季少钧冷笑一声:“咱们之间,你没必要装模作样。”

周柏梧目光微闪,季少钧,今天有点反常。“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少钧神色不变,但手里橘瓣被捏得变了形,汁水渗出染黄了他的指尖。

周柏梧继续道:“如果只是需要季府的势力,我大可以去找你大哥,何必兜兜转转呢?”

“……”

周柏梧想起前些日子季绫拒婚一事,心下浮现一丝猜测,“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与别人走得太近?”

一句话落下,空气凝滞了片刻。

季少钧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指腹缓缓碾过那被捏碎的橘皮。

半晌。

“你想太多了。”

“但愿如此。”周柏梧勾唇,”但我近日来,是有要事商议。”

季少钧率兵南下,将粤地滇军清退后,广州谋划改组国民政府。而周柏梧为此事,暂时中断了在日的学业,专程回国自游说季少钧。

季少钧果然随了广州那边的意思,表面上是去援助滇军,实则派了一支精锐协助革命党,果然大败云南督军。

周柏梧自以为居功匪浅,却在最后论功行赏之时,被当作用之即弃的棋子,并未打入革命党核心。

反而,因为这件事,被所有人看作季少钧的同谋,而被边缘化。

他心有不甘,约了几位朋友喝闷酒。

席上,一位日本外交官知道他是留日学生,与他从天照大神聊到明治天皇,两人相见恨晚。

知道了他的事,那人便提议替他申请两千五百万的资助,其中五百万供他重振冶铁厂,每年生铁产量的 30%以成本价卖到日本,另外两千万分批次拨给季家。

从政不成,重振当年周瑾执掌家业的威名,也不错。

周柏梧将此次资助云淡风轻地说了,仿佛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可季少钧刚听他说完,就挥了挥手,“免谈。”

周柏梧只当他要讨价还价,继续劝导,“你需要钱,现在各派系,能站得住脚的,背后不是英国人就是日本人,或者美国人。”

“那又如何?”

“子和,如今这时局,不进则退啊!我们若是合作……”

“呵”,季少钧冷笑一声,目光里满是不屑,“进?往哪儿进?”

“自然是往高处!”

季少钧冷笑一声,“周少爷,高楼倾颓不过须臾……哪有什么高处低处。”

周柏梧还欲再辩,就听得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季绫来了。

她的神色平静,步伐稳稳当当,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季少钧瞧见她,神色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轻唤了声“绫儿”。

季绫微微俯身,向他行了一礼,语气规矩而生疏:“小叔。”

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他们之间本该如此生疏客气。

周柏梧冷眼看着,觉察出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