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绫抬眼瞪了米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别再说了,怎么越来越像粟儿了,成日间嘴不得闲!”
季绫说着,手不知何时又放下了筷子,将枪管在掌心转了半周。
扳机磕到桌沿,发出一声脆响。
米儿笑道,“从前倒想不到小姐还喜欢枪,既然这么舍不得,就不还了。”
季绫拇指蹭过枪柄,声音放低了些,“不用还,他给我了……他说去年租界暴动,他腰上别着的就是这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有些得意的。
这把枪,不只是枪,而是他与她独一份的亲密,代表着某种她自己都不愿细想的意味。
粟儿一听,忍不住笑了,“小姐闹着玩就算了,带回来做什么?碰上事儿了,找三爷不就得了?”
季绫垂眼看向那枪,摇了摇头,“如今我有这个,管他青帮红帮……”
米儿半是刻意地说,“自己会开枪也好,做叔父的,总不能护侄女一辈子。”
粟儿道,“我倒想起了,这两日听说夫人正给小姐物色新夫婿呢。”
米儿道,“那可难找,不知该费怎样的一番功夫呢。”
粟儿笑嘻嘻地拿手往门外一指,“这还用找?你们看看外头,今儿府里这阵仗,像不像是要待客的样子?”
季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外头果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小丫头、老妈子来回穿梭,正张罗着些什么。
近日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明不白死了,底下人议论纷纷。
季绫是个生性喜欢热闹的人,可这几日,诸事烦扰,原本活泼的性子萎靡了几分。
文容卿素来喜欢一个人,不愿理这些府里的宴席礼颂,可架不住赵姨娘话多,常常在她耳朵根子旁边念叨。
什么“四小姐生日那天,只接待了近处的亲朋好友,未曾广邀宾客,亲朋好友心中不平”啦…
什么“府里下人少了个得赏钱的门路,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啦…
再加上今日,季绫的父亲回来,文容卿担心他问起女儿的婚事,便容许赵姨娘去下帖子,选了今日,在府中设宴,热热闹闹地玩上一晚上。
不至于叫他一回来,就大发雷霆。
“就这么着急。”季绫心里明白了这顿晚宴的目的,眼神冷了几分。
她指尖轻轻一转,枪身在掌心打了个旋,流畅得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自然是这些天他叫她开枪时的小习惯。
季绫不自觉就学会了,就像儿时学写字,像他一样拿到钢笔时,先在食指指节转上一圈一样。
季绫吃饱了,含了一口茶,漱了漱,一口吐进痰盂里。
本来心无杂念,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季少钧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平静、克制的,自然不会有别的心思。
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般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就算他不想结婚,莫非他不想那些事?
她耳根猝然染上一抹薄红。
粟儿的注意力总在她身上,立即捕捉到她的异样,“你脸红什么?想到谁了?”
季绫忽而沉下脸,收敛心绪,自顾自喝茶。
粟儿见她挂了脸,连连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也没说什么呀,你怎么生气了?”
“我生我自己的气。”
季绫指腹在杯沿上轻轻摩挲,心里却止不住翻涌起一丝懊恼。
她怎么可以想到他?
结不结婚与她什么相干?
她狠狠地喝了一口茶,试图让这无端的心思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那双眼,怎么都挥之不去。
到了下午三四点,花厅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