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檀木衣柜上子弹孔形状的虫蛀洞,喉头泛起铁锈味:“若我说……他会杀我呢?”

粟儿“噗嗤”一声笑开了:“小姐这话本子看得魔怔了,这伍少爷,可是沪上三公子之冠呢,温文尔雅,倒能杀人?”

米儿已牵着她站到一面大穿衣镜前,将她外面罩着的一件杉子脱去了。

季绫抖抖索索地褪去小衣,镜中渐渐现出少女雪白的裸体。

她的皮肤于粉白中,透出薄雾似的嫩红。

一件完美的礼物,不管送给哪一个男人,对方都会欣然接受。

她对着镜中的裸体凝视了片刻,胸前微微隆起的软肉上浅赭色的两点,因暴露在空气中挺立。

她盯着周围的一圈鸡皮疙瘩,忽而厌恶至极。

她一把地扯过米儿递过来的衣服,紧紧地将自己裹起来。

米儿见季绫一脸的不情愿,轻声哄道,“老太爷这回专程嘱咐过,小姐先前也应下了,如今临去了又反悔也不好,空叫人家等着。”

粟儿见季绫嘴唇越发白了,神色不似往常,收起了笑意。

她抬起帕子,轻拭季绫面颊,柔声道,“小姐要实在怵得慌,咱们吃口茶便回来。”

季绫垂下眼,不再言语。

三年前,她出嫁时是懵懂的。

见那伍家少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正像她读的报纸上连载小说里的男主角。

新婚那夜,掀她盖头的手指修长白皙,一如戏里演的“书生玉手定终身。”

嫁到他家里,虽不像叶灵凤小说里写的那样爱得要死要活,可日子过得也十分自如。

直到某夜,她听见喝醉的丈夫与人调笑

“老帅用没用的丫头片子换我伍家年年上贡,当真划算。”

可那又如何?

她别无选择,只要彼此面上过得去,她就当好她的伍太太。

谁知,有的人,心比石头还硬。

季绫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怔。

她很漂亮。

从前她常揽镜自视,自得至极。

如今,她只恨自己生了这幅容貌。

镜中忽然晃进另一道影子,水红色的指甲映进镜面。

赵姨娘赵鸢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温温柔柔的:“绫儿穿这身果然俏得很,该走了,别叫伍先生久等。”

2.她的命运,与他无关

季绫一回头,却见她的母亲文容卿也立在门口。

她一身素淡的雪青长衫,未施脂粉,目光静静地落在季绫身上。

那一刻,屋里赵姨娘带来的柔软气息像是被抽干了。

文容卿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赵姨娘的话。

季绫心头一阵。

记忆中,母亲对她总是冷淡而疏离的,成日间捧着诗与剧,仿佛书中的世界才能牵动她的情绪。

母亲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议亲、赴宴、见客,向来是赵姨娘一手张罗。

季绫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她。

不是因为她打骂。文容卿从不动手。

季绫很早就明白,在文容卿面前,她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自己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在雕的一块料子。

这块料子必须听话,安静,得体。喜怒藏得好,礼数不能差分毫,连哭时抽泣几声、滴下几滴眼泪,都必须得体。

“规矩,是你一生的护身符。”文容卿常说这话,“我的女儿,不需要学所谓的‘新女性’。”

季绫忽然开口,“我要见爹。”

赵姨娘忙说,“哎呀,他这几日不在,你忘记了?走的时候特意说,回来了选个好日子,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