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摊位堆满了刚剖开的木料,新鲜的木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贩子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讲价声、砍木声与铜板碰撞的清脆声交错在一起,热闹极了。
伍应钦立在一间木材铺前,目光扫过整齐堆叠的杉木。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袖口扣得一丝不苟,皮鞋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腹吴账房打听市场行情。
吴账房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铺子前,与木材店老板讨价还价了一阵。
他们已经跑了好几家木材行,清水县的杉木市场价都是一百五十文。
他们用量大,讲价也只讲到一百三十文。
打听到消息,这家店手里的货,三个月前出去了一大批,单价一百文。
二人便来探探究竟。
吴账房道:“老板,三个月前,你这杉木可是一百文。我这这回,要的也不少。”
木材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短褂,双手搭在柜台上,神神秘秘地冲吴账房招了招手。
吴账房凑近了,那女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皱着眉,听罢,转身走向伍应钦。
伍应钦问,“怎么?”
吴账房道,“那老板说了,三个月前的那笔单子,是前些日子修洞庭湖那边的防区,军里大手笔采购,他们做生意的没办法,才……”
伍应钦原本只是随意听着,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洞庭湖?”
吴账房点点头,回过头来看向伍应钦,眼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疑问:“爷,怎么忽然又来看杉木了?”
伍应钦没有回答,反而转身往木材堆里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块杉木的切口,感受着新木料的粗糙触感,低声道:“洞庭湖又要修防御工事。”
吴账房一怔,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事还真巧了……”他压低声音,“可这三个月前才修过一次啊,难不成是防区调度有变?”
伍应钦沉默片刻,收回手,转身时目光已经冷了几分。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防线的正常调度。
秋蝉的消息是从四小姐那里得来的。
早晨,他担心秋蝉的话有误,又去拜访了何太太与刘太太,将昨晚席上的情景了解了个大概。
他本来深信不疑,确定这就是老帅的意思。
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那堆杉木上,神情若有所思。
看来,这位四小姐不是傻乎乎的大家闺秀,跟他玩了一招移花接木。
洞庭湖要修缮是真,老帅要杉木是真,只是,时间对不上。
伍应钦不相信她自己能有什么动机,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那么这个人……是谁?
意图何在?
市场的喧闹依旧,讨价还价声、斧锯劈木的响声不绝于耳,但伍应钦的心绪却逐渐沉了下去。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伍应钦脚步一转,拐入一家书局,走上二楼的雅间,书架旁,一个戴着圆框眼镜、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地翻阅着一本《申报》。
“查清楚了?”伍应钦摘下手套,随手搭在桌沿,低声问。
那人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目前来看,老帅身边的心腹军官也不曾听说,这消息唯一的源头四小姐。”
伍应钦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目光深邃。这个结论,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
“季绫……”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那人道,“四小姐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