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是招小孩儿喜欢,”黎佳扔掉树枝,用湿巾擦手,“但其实……”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我女儿我都没怎么管过。”

在山里,天色一暗下来马上就感觉天黑了,没有灯,只有山下的城市霓虹和对面环山公路的汽车灯给他们照亮。

“当心脚底下。”周行知和黎佳错前错后地走,夜色里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地在她耳后响起。

黎佳也想当心,但她近视,很快就让一个土坷垃绊了一个趔趄,往前栽的瞬间被他从身后拽住胳膊拉回来,撞在他身上,硬邦邦的,倒比摔一下还疼,黑暗里嗅觉也灵敏,他身上苦涩的烟草味一下子就钻进她的鼻腔,热烘烘的,包裹在她周围。

“跟你说当心!”他不知缘由地有些暴躁。

“对不起对不起,”黎佳想是不是自己也撞疼他了,或者踩了他一脚,捂着后脑勺忙不迭道歉,“我近视,但是度数浅,所以图方便,出来也没戴眼镜。”

“我知道你近视。”他似乎觉得好笑,低低地笑了,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喷吐在黎佳额头,像一只在黑暗里喘息的棕熊,她觉得头皮都发热,耳根也发烫,顿时不自在起来,嗓子也很干,赶紧转身,抱着双肩包往前走几步,她突然想到了顾俊。

两个人重新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越往下,城市的灯光越亮,周行知的车也没停在山底下,而是停在实在开不上去的半山腰,这一次他换了一辆宝马 5 系,很矮小,不像绞肉机。

“你还是住那家宾馆?”

下山后他们在市区找了家牛肉面馆,周行知吃了第二碗面的时候才再次开口和她交谈。

“对。”黎佳端起碗喝一口汤,咂摸一下,再加点醋,眼看着红油油的汤变黑才罢休。

“那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周行知抽一张纸擦嘴,面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灯光惨淡,只有拉面的地方还在往外冒热气,案板上的牛肉也只剩些零碎肉沫,“我们早一点上去,别天黑了才往下赶。”

“嗯。”黎佳对此深表认同,重重地点点头。

“你也稍微住好一点的地方呢,”周行知低头拨弄手里的纸巾,调笑她,“嫌这嫌那的,那地方我都嫌,上次我急着赶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就住了,一进去一股子臭味,烟臭脚臭,还以为就大堂臭呢,结果进了房间也一样,那被子硬得跟石头似的,你受得了?”

“嗨,我觉得宾馆都一个德行,别脱衣服睡呗,凑合几晚上得了。”黎佳想到房间里地毯上一坨一坨不知名的黑色污迹,也确实有点反胃,面都吃不下了。

“下次来呢?”他直截了当地端详她,但眼神柔和,不等她回答就给出了更直截了当的提议,“我家给你住,我一般住场里。”

黎佳抬头看他,试图在他眼里寻找轻佻或者冒犯,但没有,他很认真,甚至是郑重。

“不用怕,我家没人,除了几只蚊子,没活口,一年 365 天,我大概有 350 天住场里,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帮我打扫一下卫生,”他说到这里才终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眉心,“我这人糙,家里乱得很,你别嫌弃。”

这件事最终以“下次再说”结尾,黎佳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累得腿发颤,又酸又痛,洗了澡更是厉害,越痛她越睡不着,她的房间唯一的窗户依旧是正对着宾馆后的洗浴中心,暧昧的红绿霓虹洒在白色的床单上,并没有起到催眠作用,她索性坐起来,拧开床头灯,开了电视机,靠在床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央视六套的深夜剧场,一边第一次打开手机看。

信号有了,噼里啪啦的微信响个不停,绝大部分都是群里的@和领导的私信,她实在受不了,就开了静音,把一个个红点全点过来,这才注意到最下面的通讯录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