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王行长以为顾俊是来说什么大事的,这一看也没什么大事,她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下午还要去开会,于是笑着跟他请起假来:

“我还一大堆事没干,下午还要去开会,先去忙了。”

说完站起身往外走,回头看一眼黎佳,她正垂着脑袋吃饭,她太沉默了,也太乖顺,做领导的心下竟也闪过一丝伤感,人对人的离别多多少少会有预感。

顾俊也没难为她,把手机息屏放在桌子上,背对着她点点头,“嗯,等一下我带你过去,我开车来的。”

“好。”

王行长走了,休息室只剩黎佳和顾俊两个,顾俊坐餐桌旁,黎佳还坐厕所边,整个休息室只有她簌簌咀嚼的声音。

“坐过来吃。”顾俊说。

“没关系。”

“坐过来,有话跟你说。”

咀嚼的声音一顿,休息室就像空无一人,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黎佳端着她的盒饭走到餐桌旁,寻了顾俊斜对面的空位子坐下,继续举着黑色塑料勺往嘴里怼米饭。

“要点外卖也别点这种,”顾俊静静地看着她怼下去第二勺米饭,“这种黑色的塑料最脏。”

“嗯。”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

仓鼠一样咀嚼的声音也停了,她放下勺子,低头看着饭盒里的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抚养费不用给了,”顾俊看着那黑色塑料盒里比菜还多的油,“那点钱也派不上用场。”

“要给,”黎佳抬手把盖子盖上,饭盒推到一边,“这是应该做的,应该做的事就要做,我本来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顾俊看着她把饭盒推远,衬衣袖子里的纱布隐约可见,那纱布其实并不厚,可裹着她的手腕,像裹着一根葱。

“这点钱拿着,”顾俊收回目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隔着桌子推到她面前,“你奶奶去世,我该有表示。”

“不用,谢谢。”黎佳看一眼那张黑金卡,不碰,只抬起头对他笑,顾俊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在灯光下盈盈闪烁,“我奶奶的遗愿我办成了。”

“是求了人,胡叔叔说我奶奶本来就该进烈士陵园,但……我还是请他吃了饭,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吃了没几口就走了。”

“我现在不想再靠别人了,”她露出猫一样的尖牙笑,“就靠我自己,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走不下去了,那就是我的终点,也没什么遗憾的。”

“嗯。”

“嗯。”

两个人相对无言,直到大堂有客户吵吵闹闹,顾俊才再次开口:

“你不会再做傻事了。”

“不会了。”

“那你说的有意义的事是什么?”

黎佳诧异地看他,“什么?”

“就你那天晚上说的,有意义的事。”顾俊平静地看她。

“原来你没睡着,”黎佳脸发烫,想起搂着他又抱又亲说的话,腼腆地笑,但想到周行知电话里说的话,笑容又变淡了,“小事,没什么好说的,也还没想好怎么做。”

“不管你说的有意义的事是什么,”顾俊说,“我劝你想好经济方面的退路,银行的工作再怎么说能保证你吃饱穿暖,没了可就没了,你那点写文章赚的钱,恕我直言,太少,而且不稳定,要干什么总得填饱肚子再说。”

“当然了,”他顿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你要是靠在你那姓周的老同学身上,你妈说他是开养殖场的,这对你而言当然算一条很好的退路,足够支撑你说的有意义的事,你就当我没说。”

他说着翘起二郎腿,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宽和地笑道:“不过你刚才好像说不想再依靠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