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要喂我要喂!”顾俊茫然地回头,怔愣地看着副驾驶的小人儿,

她的小脸圆得像汤团,耳朵肉嘟嘟的,正抓着他的胳膊乱晃,嘴里一刻不停地尖叫,激动地整个人都趴在他肩膀上。

“它走了,”他言简意赅,把手里的草扔出窗外,拍掉手上的土。

“哎呀爸爸!你怎么让它走了呀!”看着小羊头都不回地走远,她懊丧地大喊。

她还不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和他一样,即将在没有母亲的人生轨迹上行进。

母亲对顾俊而言的确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照常上学,上班,交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才十七岁,一到了大学,空气中都是发情的气息,正因为没有母亲的约束,父亲还像停不下来的老时钟一样上班,每个礼拜还要加一天班,他就这样和初恋女友在家中像动物一样交配,对,他只能用交配来形容当时的场景,如今他连那个女孩儿的脸都记不清了,都还记得当时激烈得连地板和墙都在震动,

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喜欢湖人队,一个礼拜最起码有三天混在篮球场上,而那个女孩儿则只喜欢一本接一本地看几个日本作家写的莫名其妙的言情小说,无病呻吟,就连看电影也看不到一起去,他喜欢《碟中谍》,2000 年正好《碟中谍 2》上映,他带她去看,她全程都一脸困惑,却对着《花样年华》里梁朝伟那张忧郁的脸痛哭流涕。

说实在的,他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想象不出一个看狗都深情的矮个子男人有什么魅力可言,经常和女人厮混在一起的情种,比如贾宝玉,显然没办法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而没有事业的男人又算什么男人呢?

可是张曼玉,他望着漫无边际的雪山,她支撑着他看完了这场故弄玄虚的双出轨悲情戏码,他后来又在宿舍用那台从上海百脑汇买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看了她和黎明演的《甜蜜蜜》,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旗袍啦,”睡他对床的恰好是一个广东人,操着一口夸张的广普,“旗袍是和情趣内衣一样的存在喔,不过我喜欢爆乳 Office lady 啦……”

或许吧,旗袍,他没有再想这个问题,大学的课业还是很忙的,虽然几门选修课水得可怕,但他不能容忍有一门或者几门课挂掉这种事,何况在篮球场和女友身上挥汗如雨的现实感,总比对着电脑意淫一个穿着旗袍,孤独地透过镜头望着你的女人要有意义得多,尽管如今看来,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他很快就和那个女孩分手了,没有狗血的戏码,就是慢慢地不联系了,可事情明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知道她喜欢肯德基的土豆泥,每次和室友或者别的班的同学出去打篮球(他更喜欢和不认识的人打篮球),都会在吃完肯德基以后带一份土豆泥回来,他没有花钱的习惯,但也会用自己绝对不算宽裕的生活费送生日礼物给她,对她喜欢的那几个作家渐渐有一些了解,去书店买书的时候帮她留意……

而她也知道他不吃羊肉,说羊肉膻味太重,也不能吃辣,吃辣会胃疼,老干妈那样的程度都不行,每一次她都会把菜里的辣椒捡出来。

学校门口的所有饭馆他们都吃过了,唯有那家从大一开到大四的藏书羊肉从未光顾,每次手拉着手从学校门口那条热闹的小街走过,连看都不会往里看一眼……

“做多了,烦了?”

最后一次带她去他家,他们极其草率地结束了,事后他们肩膀相依着躺在他卧室的床上,日落后的 blue hour,卧室没开灯,她在幽暗的蓝色里侧过脸望着他,问了他这个问题。

“不知道,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