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了,就是偶尔会梦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梦境总是会让人想起早已忘记的事。

他第一次见她其实是在支行营业部的自动门前,她背着双肩包,抱着个花花绿绿的画满小羊肖恩的本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她应当是等了很久,脸上的笑都没力气了。

他去给她开了门,刚要开口问她找谁,她呲溜一下就蹿进去了。

“回来!”他呵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她吓得脖子一缩,蔫头耷脑地原路返回。

“寻撒宁?(找谁?)”

她仰起脖子看他,“开会。”

“开会你跑什么?”

“我急。”

他抬腕看一眼表,“现在六点,六点半开会。”

她还是仰着脖子看他,不笑了,也不说话,好像他比开会还让人沮丧,或者说替别人开会已经够令她沮丧的了,而他盛气凌人的质问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了去吧,门口有面包,”他远远地指一下会议室门口的大箱子,“自己拿。”

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就走了,她走得很慢,眉眼都耷拉下来,再没刚才蹿进去的那股劲头。

他醒来,像往常一样等,等理智醒来,等她做的所有龌龊事都涌入脑海。

“你喜欢她什么呢?”可此刻最先涌入他脑海的是父亲的问题,他无法回答,说不清楚的东西他一定不会说。

他曾经用“肉麻(心疼)”来表达这陌生的感受,父亲觉得他恶心透了,他也觉得,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词,聪明,漂亮,性感……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心里柔软的疼痛,没有一个词可以成为他一次一次去寻找她的理由。

凌晨的高架空得像时光隧道,他驱车行驶在昏暗的路灯下,仿佛在海底穿行,路过一个又一个月亮。

夜空中绚丽的烟花竞相绽放又冷却,离他越来越近,鞭炮声也越来越响,可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路程二十八公里,他下了车,凌晨两点。

他再一次跨过那座小拱桥,桥上寂静无声,桥下的小河结了冰,烟花易冷的艳俗色彩倒映在肮脏的冰面,有一种堕落又廉价的美感。

他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手里的两大包东西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想好了一切说辞,但当敲开那扇门的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抚养费我给了。”她和那天一样仰着脖子,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头发睡得翘到天上去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