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蠢透了,他想。
“我不吃羊肉。”他蓦然笑着对她说。
“啊?”
她愚蠢的脸上再一次浮现“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的表情,挪到他跟前,仰着脖子疑惑又有些害怕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吃羊肉,”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端详她,语气轻松,“从小到大都不吃,一股子膻味,恶心得想吐。”
“你……什么呀?你不是在我妈那儿……”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你吃了最起码两三只羊了!就涮羊肉,还不算羊肉泡馍和手抓羊肉呢!”
“嗯。”他苦笑着点点头,对自我的厌恶像胆汁一样溢出来。
他的初恋女友知道他不吃羊肉,也不吃辣,他们最大的消遣方式就是课余时间手拉着手走在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上,但那个时候他们要攒很久的钱才有底气去那些小饭店里消费,她嘴馋,什么都要尝一尝,鸡公煲,韩国料理,东北菜馆……都吃过来了。
除了那家藏书羊肉,她连看都没往里看过一眼。
有时候菜里难免会有辣椒,她就先不吃了,一个个把辣椒挑出来,装了满满一碟子,他催她别挑了,快吃吧,可她只是腼腆地笑着说:“你吃你的,我不饿。”接着挑,直到全挑出来为止,直到汤里的油都沁成一层冰凉的油膜。
多可笑啊,她做这些的时候,他心里什么都没有。
他只想让她动作快点,他要午休,下午还有课,还有他觉得冷菜吃了对身体不好,这的确是出于关心,但对朋友,对同学,对聊得来的陌生人……他都会这样关心。
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冷漠。
人对“残忍”的知觉,是因为有一天他被同样“残忍”地对待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永远只会可怜巴巴看着你,问你“怎么办呀”的女人,
王行长说客户骂她是婊子的那一刻他心里痛快极了,她就是婊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婊子呢?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到了什么时候都随便和男人上床。
他有过几个女性朋友,但他知道那只是为了在单身时解决生理需要,要漂亮,性感,还要聪明,是上海人更好,这样事后躺在床上抽烟的时候也有的聊,且聊得顺畅,没有沟通障碍,算另一种享受。
但他从没想过和她们组建家庭,这是男人的卑劣,他知道,在结婚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只因在周六晚上寂寞了就和男人睡到一起去的女人。
呵,但她不一样,她甚至都不是因为寂寞了,他看着她,真想狠狠给她一耳光。
她如果只是因为他老了,满足不了她,跑出去和男人睡了一觉,他都能过得去自己这关,可她竟然是因为他妈的狗逼倒灶的爱情。
一个男人,他甚至都没有诚恳地摘下他的口罩,望着她的眼睛跟她说:“我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共进晚餐吗?”而只是顺手在病历本上写了一串号码给她,等着她把自己送到他床上去。
这在她看来,竟然是爱情,比这么多年他给她的一切都有分量,有说服力,她为此感动得什么都不要了,连他和她共同孕育出的女儿都不要了。
而就在刚才,在她家里,他还在挣扎,他当时要是选了另一边,他们现在就不可能在这里了,他们可能还在她家里,他和那些破败的布满裂纹的家具一样,是她的收藏品,所有物,被她吸走了魂魄,当玩偶一样随便摆弄,拨拉一下胳膊再拨拉一下腿,嫌弃地瞪他一眼,又娇俏地趴在他怀里笑,咬着他的耳朵说:“老东西你又老了,但你知道的,我喜欢老的东西。”
人这一辈子,只要活着就会伤害别人,这就是亏欠,是亏欠就要还,此刻岁月的回旋镖正中他的眉心。
她仰着脖子看他,反应了好一会儿,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