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卖啊?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你女朋友不是……”
黎佳说到这里猛地刹车,想来他是大男子主义太重了,当上门女婿心里难过,于是躲闪着他的目光,斥责道:
“那要你这么说,谁不是出来卖的?我们银行天天卖笑脸,被人骂也得笑,程序员卖脑力,农民工卖力气……除非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啥都不干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否则谁不得卖?你是不是聪明大劲儿了,脑子出问题了?”
“女朋友,”他忽略她后面说的话,歪头静静地端详她,“这个称呼放在你身上才比较合适。”
黎佳脸一红,“谁是你女朋友?开什么玩笑?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聪明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脑子坏了,”他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但你这不好了吗?”黎佳走近一步,探一探他的额头,不烧,“手术成功了,多好啊!能长命百岁呐!”
“好吗?”他缓缓地扬起嘴角笑了,那笑容像浮起来的一样,“你确定这是好事吗?我,长命百岁?”
“当然好了!优秀的医生,能给社会做出多少贡献啊!虽然……”
她望着延伸到海边的永无尽头的沥青路,
“虽然你很自私,也很恶毒,但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只是选择了自己,这没错,谁都不能要求别人牺牲。”
“但总而言之,”黎佳仰头冲他灿然一笑,“你就是很好很好啊!”
当时的心情黎佳很快就忘记了,这只是她最惯常做的事,像肌肉记忆一样的职业习惯:仰视对方,天真地微笑,说恭维的话。
她总能让人信服她的真诚,因为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轻易说出口的话往往缺乏真诚。
她当时只觉得很热,很累,只想赶紧把面前的活菩萨哄好了快点到学校,买杯水坐一会儿,没有意识到他在和她告别。
至于陈世航怎么想,她就更不得而知了,他只是低头看着她,惯常的面无表情。
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很快就要恶毒地贬损她了,她警惕地仰着脖子,看见他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
“你是……”
一辆卡车呼啸着从他们身后的十字路口飞驰而去。
“我是什么?”黎佳大喊。
“好话不说二遍,”他直起腰鄙夷地看着她,“听不清算逑子。”黎佳一听哈哈大笑,“你会说兰州话!我都不会说!”
“你真的很笨。”
他们到了学校,陈世航用他那张漂亮的脸很快就骗了一个女生给他开门,他们走在洋气的校舍之间,绿树成荫,木头栈桥以优美的角度曲折蜿蜒,他们行走在湖面上,看着湖里的藻类植物,生长得过于旺盛,都爬到桥上来了,不知名的鱼虾在其间穿梭游弋。
“真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黎佳厌恶地皱眉,转而在水面里看见娇艳如血的夕阳,以及另一张脸。
“我想去你们图书馆看看。”他说。
“好啊,你去骗门卡。”
“好。”
那是黎佳最后一次和陈世航在一起看书,他穿梭在书架之间,一排排抚过那些装帧精美的书脊,“很久没来过学校的图书馆了。”他说,“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有图书馆这种东西,后来上了省重点高中才第一次去了西北书城,里面的书真是贵,每一本都要三四十,我得攒,得盘算,对我来说一切都得盘算,我拥有的太少了。”
他停下,抽出一本《虫洞》,旁若无人地读起来,他读书脸不动,只有眼睛快速地在字里行间穿梭。
“你要穿越啊?”黎佳坐在他身边的桌子边喝水,“你不是说,想回到过去的都是无能之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