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杀你呢。”中年警察眉眼低垂,看着她又像没在看她,像在思索“凶手为什么要抛尸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区呢……”

“算了,”他像累了一辈子,已经烦透了似的叹一声,捋捋头发,“精神病的想法谁知道。”

“……而且上面现在更重视的是他的经济问题。”他双手抱胸靠在引擎盖子上,低着头踩地上的枯叶,干巴巴地笑,嘴唇也像被烟草炙烤过一样干裂,“呵,这年头,钱比人重要。”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坏了?”他自言自语着呢喃,“安心当上门女婿不好吗?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三甲医院么随便混混,年龄到了,副主任,主任,只要宋家在,到院长都不成问题。”

“不过这就不归我管了,让经侦那帮废物慢慢玩去吧,”他抬眼不动声色瞥一眼黎佳羽绒服袖子里的手腕,“我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他拉开手拿包的拉链,拿出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面是一幅画,他捏在手里在她眼前晃一晃,又拿到自己面前再看一遍,感叹道:“哎呀……画得真不错,反正我这个大老粗是觉得跟那梵高啊毕加索啊没什么区别,陈世航那个精神病叫你画的……跟个中学生似的,我估计他还挺喜欢,给夹书里了,喏,这个!”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书的照片。

他嘲讽完,嘴角的讥笑变得苦涩,笑着啪的一声把包狠狠砸在引擎盖上,歪着头端详黎佳的脸,“老顾应该也觉得不错,否则上面怎么会有他的指纹呢?”

黎佳突然觉得很吵,特别特别地吵,仿佛有电钻在她脑子里钻,发出疯狂的尖锐的爆鸣,钻得她头痛欲裂脑浆崩流。

她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他跟这件事没关系。”说了一遍又一遍,她才终于听清那声音是她自己的,也终于看见面前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动了,他看着她,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没关系?不知道?还是没办法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知道。”他最终说。

黎佳觉得自己的肺好像被人捏炸了,她脸色惨白,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往肺里灌空气,一分钟的时间,背上、前胸全部湿透。

男人看着她一系列的反应,像在观察一次化学实验,看完了垂下眼沉吟半晌,转头看着旁边的窗户,纪委的人和王行长都在,脸一张比一张阴沉。

“那白头发老头子废话是真的多啊,”他摇摇头,“我这辈子最烦跟你们这帮玩儿钱的人打交道,十句话八句是废话,剩下两句是假话。”

他说到这里露出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憨厚的笑,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但老顾不一样,话少,地道,从来不把人当傻子骗,这世上哪有傻子呢?能被你骗的都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的,可有些人就是不懂,还以为自己骗术高超。”

他心思沉沉地望着窗里的人,睫毛很快地眨动,“你说,他要是为了你……”他狠狠咬住“你”字,咬肌鼓起,屏住一口气忍了再忍,最终还是松了力气,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多不值啊。”

“啧,”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烦躁地挠头,“不瞒你说,有时候真觉得干这行干够了,”他把夹杂着白发的乌黑粗硬的头发捋在后面,“反正一把老骨头,身上还有伤,过两年退了。”

他又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转而看向黎佳,恢复了嘲讽的表情,“行了,你说的和我们知道的大致对得上,但这段时间还是别出上海。”

黎佳张了张嘴,可还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但他显然并不在意,等她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驾驶座旁边把车门打开了,“今天就这样吧,”他抬腕看一眼表,皱着眉一脸愠怒地抱怨:“你们那老头子真能耽误时间,一下午全让他给废了,行了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我家老二还小呢,得回去给她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