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盘都是雪化成的黑泥,但车身没有积雪,再看一眼黎佳的后脑勺,沉默地开了过去。

……

“黎老师,叫你呢。”到了山顶,顾俊看着从远处奔过来的一个个小黑点,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到他们欢乐的尖叫,他轻推黎佳一把,自己退到树下,坐在秋千上,晃啊晃,看黎佳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再没空搭理他。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浪漫了。”顾俊站在树下,黎佳靠过来的时候他这样说,跟背后长眼睛了似的。

“我哪儿不浪漫了?”黎佳抱着龙龙,莫名其妙。

“不知道,”顾俊抬头看松树锋利的松针,还裹着残留的积雪,“也可能是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一把骨头被你像包袱似的拎来拎去,一点儿都不温柔,也不问问我舒不舒服。”

“你又不舒服了?”黎佳用空出来的手探一下他的额头,冰冷,装什么装?但看他可怜巴巴的仰着脖子看树,想起是大半天没有搭理他了,于是凑过去靠在他身上,给他看怀里的龙龙,“你看,可爱吧?好久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儿了,妍妍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怀里的孩子虎头虎脑的,大鹿鹿的眼睛像清澈的泉水,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陌生的男人,胖嘟嘟的小手塞在嘴里吸吮。

“可爱。”他要死不活地哑着嗓子,一脸生无可恋。

“啧,没劲,这树有什么好看的?”黎佳看看他再看看树,除了黑掉的松果,干巴巴地蜷缩在一起,有什么看点?

她瞪他一眼,凑过去把脸靠在他肩膀,小声说:“那你说要是我有了,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哼,”顾俊不屑,“开空头支票。”

“哎呀万一呢?”黎佳用肩膀撞他一下,红着脸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有一说一,昨天晚上发挥不错。”这倒是说到老男人心坎儿里了,甜滋滋的,听着舒服,犹如清风徐来。

他收回目光,嘴角上扬,转身把她搂在怀里,摘了手套摩挲她的脸,手掌遮住她视线的瞬间抬眸看向远处树下高大的黑影,站在那里站成一座雕像,过一会儿他动了,往后退一步,本来被阳光照亮的鼻尖隐没在黑暗中,再一眨眼,树下就空无一人。

“好啦!走吧!”顾俊撇掉手里的松针,拍拍身上的土,背着手昂首挺胸往前走,声音嘹亮,“抱着你的干儿子,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咦?有病吧你!阴一阵阳一阵的。”

黎佳被他弄得措手不及,一脸问号地抱着孩子跟在后头,看不见他快要笑烂的脸。

他们开车到半山腰,看见一道土坡,把车停在坡底,一行人徒步爬到坡上,两边时不时有民房,像无人供奉即将坍塌的庙宇。

来到了小梨子家,破败得被虫蛀了的木头柱子和摇摇欲坠的稻草顶还是突破了黎佳的认知,恶臭的猪圈里哼哼唧唧的猪在雪化成的泥浆里滚,块头比电视上看见的大得多。

“行了你们待这儿吧。”

顾俊用手套捂着口鼻,但在迈进门槛的那一刻把手套拿下,神色自若地走进去,黎佳听见他说了一句“你好。”之后黑黢黢的主屋里就再没了声音,只有偶尔的零散言语传出来,声音很小。

“以后你想干什么?”黎佳抱着龙龙,牵着小梨子的手,一地散落的黄昏,把一大一小两位女士的身影拉得很长。

“想当老师。”她回答得很快,低着头,新买的鞋子没几天就沾了泥,小脚伸出影子,踩在阳光里。

“这算不算一种约定?”

小梨子抬起头,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黎佳看了好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阳下山了顾俊才出来,一对相当年迈的夫妻送他出来,丈夫拄着拐棍,那拐棍比他的腿还要弯曲,顾俊示意他们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