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记得年初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当时在长公主的花宴上,妾身对一位夫人印象深刻。”

明蕴之声音温浅,缓缓道:“那夫人姓朱,夫家是青州下属长广郡的郡丞,因政绩出众随青州牧一道入京述职。那位朱夫人是个健谈的性子,妾身记得她,也正是因为她在花宴上曾说过的话。”

裴彧看着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与夫君都出身乡下,爹娘都是大字不识的耕农,比不得京城中取名雅致。譬如她那夫君,就因着出生时家门前的四棵柳树都发了芽,所以叫刘四柳。”

这番话将满场夫人都逗笑了,且不提刘大人那难以令人印象不深的名字,便是朱夫人这敞亮的性子,也足以让人留下印象。

“妾身方才瞧的时候,还怕是多想,”明蕴之继续道:“殿下瞧书中这个郡守,名唤‘刘三牛’,书中提及他出身农家,母亲生产之时因着家中三头牛都下了崽儿,所以取名三牛。至于他那四处敛财,仗着夫家为非作歹的夫人,恰姓‘苟’。”

明蕴之抿了抿唇,似乎觉得不太好继续说下去。裴彧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取名方式如此如出一辙,朱与苟又恰有那般谐音,不得不令人多想。

“你是说,此书并非全然虚构,而是有所影射?”

裴彧垂眼看向那话本。民间话本批判朝局,批判官员的不少,有这般影射也实属正常。

似这般能给个化名,而非指名道姓辱骂的,已经算是其中偏文雅的了。

“不止如此。”

明蕴之翻过几页,认真道:“殿下不觉得,此人有些令人熟悉?”

她指着那书中形容的龙虎帮何大当家:虽是女子,却能舞起寻常男子都提不住的百斤大刀,容貌不过寻常,甚至放在人群中极不起眼,但能以她的本事坐稳山匪首领的位置,且引得无数男儿倾心。

裴彧凝眸一瞬,他此前阅读此书,并未认真看过其中故事,有些地方匆匆扫过,心中有些数便收起。这会儿随着她的指尖再看,倒真有了些印象。

“秋朔。”

他唤了一声,秋朔从外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裴彧将此书递与他:“可还记得此书?”

秋朔看了一眼,忆起这是初秋时在龙骧府所查封的书,他听裴彧简略讲了方才之事,忽然道:“属下记得,那山匪头目的名中,的确有个‘荷’字……殿下,可要再去详查?”

裴彧沉吟片刻:“查。”

如今想来,此书中许多情节只怕都有原型。若真如书中所言,那郡守与其上下官员欺男霸女,霸占良田、欺压百姓,逼得许多无辜乡民只能上山为匪,的确应当再查。

不止如此,据先前得知的线索,青州那批来路、去向均不明的火器,只怕就是被这群山匪所截。

书中所写若真与其相应,裴彧看着那书中所记,这批山匪极有志向,并不烧杀抢掠,反而劫富济贫,多次抵抗海外倭寇。

他们甚至截走的是原应供给给倭寇的火器……

明蕴之垂首吃着酥酪,听裴彧吩咐了几句什么,道:“殿下若是还要处理政事,妾身便先……”

裴彧:“不必。”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抬手牵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心底似乎有个奇怪的念头盘绕上来,似针般狠狠刺了他一下。

不能任她这样离开。

他看着明蕴之,浅声道:“孤此前,似乎不曾与你说过青州之事。”

不止是青州之事。裴彧从前在某些方面仍有些守旧,倒也不是觉得后宫不得干政,只是他既为人夫,便该让她在后宅安稳度日,不必忧心那些前朝之事。

那刚碰过酥酪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