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葬在这儿。

西北边有一排无字的碑,没有遗像,没有碑铭,只有一个冰冷的数字,漆成淡金色,立在很不起眼的地方,被一大片流青滴翠的松叶遮蔽起来,于无声处黯然沉默。

那其中就有一块属于庄玠的妈妈。

千禧年左右那会,庄玠经常跟姥爷来这祭祀,蒋家小二也会跟着,在故去的烈士墓前,听庄老政委一点一点讲过去的故事。

老政委说,等我和隔壁老头子没了,要盖着国旗,躺到那四四方方的龛里去。

你们两个别太惦念,逢年过节,来看一眼就够了,活的时候福已经享够了。

老爷子还没等到享儿孙福那天,先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庄玠妈妈死的时候,庄玠才上初三。

那天晚自习,庄玠坐在靠窗的座位,从窗口看见家里的车开进学校,他姥爷的警卫员跟在校长和年级主任后面,先把蒋家小二叫出去,在楼道里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儿,蒋危站在后门边上,漆黑的眼睛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警卫员说,政委让我带你回家,已经请好假了,进去收拾一下书包什么也别说,蒋司令家的孩子陪着你。

警卫员把他送回家就走了。

庄玠站在总参大院门口,茫然四顾,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去看妈妈最后一眼。

那个年代,很多大院子弟都会偷开家里的车,挂着军牌出去,没驾照也没人敢拦。

蒋家和庄家算管得严的,庄玠不会开车,大晚上的也打不到出租,最后蒋危骑着一辆当时还很流行的哈雷,是他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还没上过路,载着庄玠,两个人不怕死地上了高速。

从城区到庄玠妈妈的研究所,要跑足足三百公里,四月头的夜风经不得吹,庄玠抓着蒋危的腰,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几乎僵成一座冰雕。

庄玠的妈妈是在实验室出事的。

军方出动了直升机,直接从解放军医院接来好几个专家,就在研究所自带的手术室手术。

庄家一家人等在门外,老爷子沉默着,背脊紧绷,眉头紧锁,一双苍老的眼睛血丝密布。

再精湛的医术也不能逾越科技的鸿沟,十五岁那年,庄玠没有了妈妈。

庄玠妈妈参与的是保密研究,国一级密保等级,507所从研究员到实验品,都没有姓名,只有一串冰冷的代号。

没有生平,没有碑刻,连大规模的祭奠也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