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知道,他这个人是干代书那一行的。
门口宽不过五、六呎,又是独居,自然不会与邻居街坊有多少来往,因此「代书先生」这个称呼,已经很充分了。
窄窄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上书「代书」两字,权充广告牌。不愧是干这一行的,字迹确实够气派,可是每逢起风的日子里,总会看到那张纸的角落剥落了,在不牢靠、格格作响的玻璃门板上瑟瑟颤抖着,好像就要脱落飞跑似的,正显示出那人平日的生活状况,看来寂寞极了。
尽管如此,倒也名副其实,出入的人还是不算太少。
这也难怪,地点既在花街上,女郎们又多半来自附近寒村,读书识字根本谈不上,所以嘛!那些女郎们为了给故乡写写信,或者汇笔款子回家什么的,便不得不上门来请他代笔了。
有时大白天,我在屋里睡着懒觉的当儿,传过来玻璃门板咿呀作响的声昔,接着是「代书先生,拜托拜托啦」,是年轻女郎的嗓昔,好像还很年轻很年轻的,听着这一类话,却也是一番乐趣呢,
是,是,那男子很寡默,叨在邻居的情谊,我不免偶尔也上上门,请他写写贺年片一类的,有时没事儿也过去聊聊天,在公共浴室碰上了,也会帮他擦擦背,可是到头来,总没有能做到融洽无间的地步。
不,不,他决不是故示冷淡、拒人千里外的那一种人。
就是那种静静的样子,还满年轻哩,倒有点超然物外的感觉。
阿缝有时也会过去,请他写写家信什么的,有一次还说:那个人有点像和尚呢!
我总是唠唠叨叨地说些无聊话,他可从来也不露出不高兴的厌烦样子,白白的脸上多半漾着似有似无的淡淡的笑听着,并且我和阿缝请他代写什么,根本就等于是免费的。
他一定知道女郎们都是把那种「血汗钱」一分一厘存下来,寄回老家去的,收费从不固执,所以赚的钱必定也是非常有限,也因此风评很不错是,是,就是在人家知道了他是那桩可怕的事件的元凶之后,坡上的人们还是有不少同情他的。
是五月间的事。
好像梅雨提早一个月来了,一连几天雨下个不停,连坡上的灯光都好像在埋怨客人差不多绝迹了,在雨丝里亮着蒙蒙的光。
是入了五月不久,雨就开始下的,藤花要告别春去似的,开始着上了颜色。彷佛这早来的雨是个凶兆般地,就在连朝的霪雨日子里,在坡上接连发生了凶杀事件。
其中一件,记得是开始下雨后的第三天吧,被杀的是一位早过了五十的老人。
地点就在坡下码头尽头,老人那枯枝般的躯体,在一艘废船旁边半埋在砂堆里。
胸口有匕首捅了一刀的伤痕,头壳用石块击烂,是好残忍的死法。
这以前,花街嘛,年轻妓女因为债务缠身,投海自尽的事件并不算太稀罕,还有因争风吃醋而来的流氓无赖之徒,来个腥风血雨的凶案,也不稀奇,可是像这种残忍的谋杀,却也成了整个街路上轰传一时的事件,而风声还没静下来的时候,下一个命案又来了!
这次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年轻汉子,竟然横尸流贯市中心的一条河上的桥畔。
胸口一刀,面孔砸烂,如出一辙。
据说,近傍垂柳,还把叶子来回地抚摸着血肉模糊的脸呢!
警方判断是强盗或者疯子做的,进行搜查,可是不但没有能查出凶手,连被杀者的身分都没法查明。
那是因为这里是港埠,外来人出入得多,加上死者面目全非,凶手又从死者身上抢走衣着以外的一切物品,故而根本没有线索可循。
坡上引起了一片喧嚣与震动。
诸如:有个逃狱的,潜来本镇啦;几年前投环而死的妓女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