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用胆怯的声音说:「我看到报纸。那两个人被杀了。」当然杀人的是我。我恰当地附和着,约他后天见面。那时我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妻注视我手臂的伤痕。我若无其事的扭过身体藏起手臂,慢慢放下话筒。我想那家伙的手臂不知还有没有疤痕?终于我逼肥仔走到这个田地,说不定肥仔已经怀疑是我杀的。事实上他怀疑了,也发现铁线的含意。他想到见我是危险的吧!我正想今天傍晚打电话给他,他却主动打来了。我把电话转去会议室,他那熟悉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明天我不得空。」我的声音慢慢流进肥仔的耳朵里:「肥仔,今晚见面好不好?今晚七点……」然后在两小时前,我杀了肥仔。

这样,我的复仇计划全部结束。剩下的是明天去神宫外苑,津村当然不会出现,我只要对狐疑的刑警胡诌一番:「津村发现有警察监视,大概逃跑了。」这样一切就会简单的了结。

近二十天来,我像遵行义务似的毫不迟疑地行动。事实上,那是从我八岁那年在储藏室发现老鼠的尸骸时开始的义务。今晚,我终于把连接到二十多年前的记忆的一条铁线截断了。

我只有一次迟疑过。横住被我引到游乐场时,见我亮出手术刀,他如此倾诉:「我若死了,你太太的生命也会缩短。我从几年前开始的研究有了成果,还没写成文字。如果我死了,你太太最多只有半年命。但若使用我的治疗法,她还可以多活几年。」我在妻子多活几年命和复仇的意念间迟疑了一瞬,最终选择了复仇。我只能活在自己的人生里。从我懂事以前父亲杀死母亲那一刻起……

我对游乐场的那一瞬选择,迄今没有后悔过。也没想过要逃亡。我安排肥仔做凶手,是不想让妻子知道一切,直到那一刻来临。为了捉住所剩不多的日子度过最后的幸福时光……其后的事什么也不要想。

妻开了门,担心地望着我湿淋淋的关在睡房里。她一边用毛巾替我揩头发,一边问:「有没有去警局,将津村打电话来的事吿诉他们?」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把妻子的身体搂过来。妻坐在地上,把头靠在我的膝上。柔软的长发缠住我的脚。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不需要知道什么,只要像平日一般微笑就好了。打电话给横住时,我命令他:「吿诉我妻子,她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你只要相信那句话,给我微笑。你只适合笑脸。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我已将你埋葬在谁也找不到的内心最深处……

信子,我的老鼠。让你的温暖传给我。让我听见你的呼吸、你的生命鼓动和你活着的证据。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许现在这一瞬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信子,最后跟我玩一次吧!回到那间储藏室,只有我们两个再玩一次……不受任何打扰,这回实实在在的只有我和你……

选自:《血线之罪》又名:《宵待草夜情》

作者: 连城三纪彦

译者: 叶蕙

野地之露

杉乃姐……不,大嫂,请允许我像从前一样称呼你。已经二十年了,我一直觉得时光的流逝像一场梦,那是大正三年(一九一四年)的事,迄今确已流逝了二十年的漫长岁月。

大嫂,也许你没察觉到,这二十年间,我见过你三次。第一次是自那以后六年的春日,你拖着刚上小学的晓介的手,似乎很开心地哼着歌儿,走在樱花盛开的斜坡上,随着阳光飘落的花瓣轻轻掠过你的睑庞。又过了几年,大正末年(一九二六年)的冬日,我办事回来路经品川的停车场时,意外地见到你和家人从火车步下月台。你落后一步跟在你的丈夫,即我的兄长村田晓一郎那身材魁梧的肩后,白皙的睑埋在深蓝色的披肩里,看起来稳重贤慧满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与你并肩的晓介似乎觉得躯体长得超过母亲十分可耻,将自己的脸庞藏在戴得低低的学生帽里。有关大哥和晓介的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