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向她地下的二叔交代?
一想到新丧的二叔,她就忍不住着急。
徐徵却似全不在乎她的担忧,淡淡道:“否。”惜字如金。
直把李乐训气得不轻。
多说一句能要他的命?
她只得追问:“那你来作甚?”
徐徵:“赈灾。”
李乐训:“你穿成这样来赈灾?赈灾怎么都要拉几车给养吧?难不成,赈灾款都被你贪了?”
徐徵:“车驾随后。”
李乐训:“那你不跟着押送?自己跑出来?”
徐徵:“事关高潭主官迁调。”
李乐训:“噢,你要偷偷查高潭府的帐!可这萨埵教,不过是个山野玄门,同府尹相公风马牛不相及。”
“难道说,你要找教主为你算一卦,算算府尹相公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看看,我们的至高大天多灵验,说止雨就止雨,太阳都出来了呢!”
她一气说了许多,边说,边做好了准备,若徐徵驳:她在此地,又为何事?
便能顺着铺垫过话呛声:对啊,我就是来算命的啊!我没当过官,算算命,拜拜神,有错吗?
不知缘何,即使徐徵此刻狼狈之至,她也觉得他在装腔作势,哪哪都看不惯,非要找茬。
或许是,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就算装得奴颜卑膝,趴伏在泥水里,也丝毫不损其劲竹一般的风姿。
可惜徐徵并不驳她。
白瞎了李乐训一番心思。
他只答她所问:“有关系。高潭地界,有几段河堤未加筑,致瀚河与支流交汇时,有几处决口。”
李乐训大惊:“啊?那岂不是都淹了?我来时,见官道全浸在水里,周围田庄农舍都被冲得七零八落,原是河水决口而致?我还当是雨下太多了。”
“这样看来,洪水该集成河道了,那府城还好吗,还能进去吗?”
徐徵:“府城无恙。”
李乐训便问:“那你可知道,除了放船,可还有其他进府城的路?”
徐徵从袖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竹管,遮在手心,悄悄递给她:
“里面是舆图,我做了标记。”
“多谢。”李乐训迅速收下,做出个抱拳的手势。此时她头朝下,姿态显得颇为滑稽。
收了拳,她又追问道:“那对岸呢?高潭府对岸便是青人,支流交汇处决口,总不至于只淹南岸吧?”
徐徵从伏身的缝隙里看她,眼皮微垂,眼睫颤颤。
大概是这端方君子,终于忍受不了这满身脏污,满地泥水,以及身边人粗蛮的言语。
李乐训心中暗忖。
除此以外,她还见着他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动了动动得太快,她未及看清。
却更似在强压鄙夷了。
而徐徵不过是在笑。
李乐训既要趴在地上拜那教主,提防不被旁人察觉异常,又要强作出抱拳的样子,向他道谢。
从他的眼里看去,她手忙脚乱,顾得着这头,顾不着那头,把身子扭成了团团的麻花。
使他不自觉地盯着她笑。
待对上李乐训的目光,又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笑。
嘲笑他人,非是君子所为,显得他粗浅且愚蠢。
再者,不以物喜,审慎己身,是他的为官之道。须时时做出不辨喜怒,心意难测的高深模样,才能震慑别有用心的肖小。
便只好迅速抿起嘴角,收敛笑意,心虚地移开目光。
其中,还有他自己也未觉察的私心。
他早习惯了不笑,高兴也只在心里,此时忍不住露出笑意,也不知怪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