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的屋舍农田,大多被洪水冲毁,有的露出半边墙,有的甚至只留下茅草的屋顶,在水中飘飘悠悠地荡去。
罕见人迹。
水里倒是有尸首皆是些浮囊的衣物,罩着肿胀发白的躯干。
至于头脸,可不敢细看。
天上无止息的雨水,唯这一点好冲去了死人泡烂后的恶臭。
马车行至此处,便不能向前了。
附近辖县也没见有人来组织民夫,修堤建坝,把道路清理出来。
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李乐训无法,只好往高处撤开,想着碰碰运气,说不得能找到附近居住的人家,先问出点东西来。
她的运气不错。
背阴的南岸,有几座小丘,地势稍高,水涨不上去,小丘上有几缕炊烟飘起。
李乐训顺着炊烟找过去,看见了一间茅草房。
“笃笃。”
她试探地叩响了草房前的柴门。
“来了!”门后有人扯着嗓子应。
开门的是一名农妇。
头上绑着包头,裋褐的裤腿挽至小腿中央,外裙的裙角结成一个疙瘩兜住,免得沾了地上的泥巴。
“呃……你们是?”她被门外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紧张地在裙子上蹭了蹭双手。
“我们姐弟是外地的游商,要去高潭做生意,看见前方官道遭水淹了,便想着找人问问路。劳烦大嫂,这高潭府城是否当真进不去了?”
李乐训的谎话张口就来。
称随她一道赴任的车夫,是她的亲小弟。
那车夫被她这一番话,吓得瞠目结舌,不敢置一词。
此人是她在金城的下属,确实与她同宗,也姓李。但因青人打来,亲人皆散,便没取什么正经的本名,按着村里年纪的排行混叫着。
直到跟了李乐训,才有了个佛青的大名。
佛青是种石头,磨成色粉可入画。
李乐训先考在时,因痴迷金石,喜好四处探矿访古,便给身边的家仆,全按着石头的称呼,取了一系的名字。
而她学父亲的做法,是耳濡目染,顺手为之,还是久念亲恩,不忘遗志,这就不得而知了。
让李佛青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李乐训见那农妇一时没搭话,便侃侃道:
“大嫂,我看你是个好人,便同你说实话。天公发怒,生意不好做,我们一路而来,货物几乎丢尽了。既然前面没路过去,便想着大概是天意如此,该打道回府了。贸然来门前叨扰,是为确认,倘使当真过不去,这才好死心回头。”
农妇听她这样说,卸下了几分防备:“过是过的去。若能找到船,便可渡过去我见族老官人们都这么走的。若找不到船,大概是能泅过去的。”
李乐训:“请问何处能借到船?”
农妇摇摇头:“不知。只有我们几户人家躲在这里,我们都没有。我也不知族老他们如今在何处。”
李乐训:“那你们如何出去?”
农妇:“这时候还出去做甚?我们早早躲到这里,还有命活着。躲慢了的,早被水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要出去,至少要等水退。”
正说着,“轰隆”一阵雷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哎呦!”连不敢出声的李佛青,也大叫着哆嗦了一下。
农妇见他的样子,友善地笑,安慰道:“别怕,这里连着一月都如此,雨刚停不久,就要打雷,一打雷,雨就又来了。你们要是想回去,我劝你们还是早点走,等雨下大了,保不准回去的路也淹了。”
李乐训当然不可能回去。
此前的商人云云,全是为便宜行事,随意拿来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