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小姑娘这些年来在他身上期待什么,所以他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是现在,从那个女生身上,他却看到,她开始期待,一个热心的,简单的,毫无阴私,甚至从性别上来说就全然没有威胁的Omega了。

如同他的反面。

*

任鸢曾经看过一副油画,由三联画幅组成,最左侧的那幅,是上帝将夏娃介绍给亚当的场景,而最右侧,则描绘了恐怖又超现实的地狱。

而让她最印象深刻的,还是中间的那幅。

画上用着鲜艳又明快的颜色,乍一看还仿佛是什么儿童读物上画着游乐园的插画。可是画面里面,不着寸缕的人体,就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层叠、挤压在一起,做着稀奇古怪的姿势。

书上说,画里的人类是在狂欢,是在享乐,这些短暂而虚无的快乐,最终会使最右侧的地狱降临,就像圣经中的罪恶之城索多玛,注定将被烈火焚毁。

而她看到那堆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肉体,只想起过去无数个夜晚骆照银带回家的那些客人,以至于连享乐的意味她都没能感觉出来,只感受到混乱,无序,又诡异的欢快,异常的恐怖。

那些赤裸的人,骑在动物上,自己也变成动物,肆意地吃着水果,自己头颅、躯干、乃至下体,也生出花和水果。

虽然长着不同的四肢和躯干,那画里的肉体,却仿佛天生就是同一个变异的生命体。

似人而又非人。

然而那幅画,叫做《人间乐园》。

她在看完那幅画的当天,夜里就做了噩梦。她梦到,自己变成了画面左下角水中的那个男人,快要溺死在水里了,却动弹不得,只能在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中,看着乐园中她不想称之为人类的人类“寻欢作乐”,“狂欢享受”。

而此刻,那扇透着昏暗光线的玻璃窗内,任鸢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就像是,油画颜料随着岁月风干剥落,而画中堆积在一起的,似人非人的生物的脸上,突然都生出了具体又生动的骨和肉。他们的五官动起来了,沉迷、享受、痛苦、恍惚,形形色色的表情,被欢乐交响乐压抑下的呻吟,无比鲜活地,将“乐园”从她的噩梦带进了现实,甚至那些栩栩如生的脸庞中,还有她熟悉的,那个姓楚的Alpha的脸。

而她,又成了水里那个脸色灰败,即将溺死的男人。

张大了嘴,却喘不上气,肺部因缺氧生出剧痛,撕扯出生理性的眼泪,但比眼泪更快从她脸颊滑落滴落到地上的,是她头上止不住的冷汗。

她想呼吸的,但是耳鸣声蓦地响起,像是突然有几千只蜜蜂同时在她耳边嗡嗡个不停,分贝大到她连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