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冗长而令人疲惫,传达完中央以及市里的疫情防控会议精神,短暂的茶歇之后,接下来是部署院内具体防疫方案。

院领导小组决定压缩临床科室,再腾出一幢楼来作为新冠专科收治诊区。保证医疗力量,阳性医务人员无症状或轻症者,安排对应诊区正常工作。管控仍然不能放松,核酸检测、健康码等依照原标准执行,各病区消杀要到位,摸排流调依然要继续,仍要发动全社会力量做好居民疫苗接种,80岁以上老人接种率要达到90%,90岁以上老人要达到95%。

接着是几个要求所有员工掌握的处置流程:发热门诊发现阳性病例应急处置流程、普通门诊核酸隐形诊区发现阳性病例应急处理流程、急诊发现阳性病例应急处置工作流程、医技科室发现阳性病例应急处理流程等等。

每一项工作,都具体落实到了分管领导身上。

讲到这里,佟西言真讲累了,他低眉出神,短暂沉默,会场里也分外安静。大家都有些消极,内心可能也都不再坚定,但无论风向怎么改变,是医院就得收治病人,工作是一定要做下去的。

佟西言望向屏幕里的上司。

面对这两三百号医院里的中流砥柱,梁院长唯有叹息:“都不必看我,跟你们说实话,医院接下去要面临的工作,我也茫然。”

他被禁足在家,至少一个月内不允许参加任何社会活动,医院里每日都是他家里大人过去。

本来梁院长是不肯听话的,他没病没痛,岂肯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他经不起老头的吓唬。放开政策出台第二天,他跟老头为这事吵架,老头专注哄他,没留心脚下,叫猫绊得摔了一跤,后脑勺咚一下敲在了地板上,没能立刻爬起来。他惊慌叫爸爸,哭着打电话要让医院派救护车来,却被老头捉着手安慰:宝宝不要怕,爸爸没事,你记着,你好好的,爸爸就不会有事,你要是有哪里不好了,那爸爸才是生不如死呢。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回忆起过往的伤心事,头晕让他想起来离家三年时的孤独与委屈,他捉着他的手不肯放,眼角滑下来一滴泪。

于是梁院长就被彻底吓老实了。

况且现状之下,其实他出不出面都没有太大意义。老头创造过两家医院,又是当年亲手参与设计医院感染大楼,这样加急的改造,只能他亲自指挥。

6号宣布放开,7号《新十条》出炉,8号夜里中层大会,佟院长的工作效率继承自他雷厉风行的老师,不到两天就带领院领导小组指定出了所有应对方案并递交御景园审核。大会上他泰然自若有条不紊,仿佛应对的是他的日常工作,而不是一场即将到来的谁也不确定强度的大风暴。

但实际上,他差不多三天没怎么睡觉了。

7号深夜里同几个行政干部开完视频会议,刑墨雷下手术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多,他独自一人还在书房做PPT。刑墨雷要他休息,他不肯,老头霸道,索性两条铁臂捆着他把他整个从椅子上端起来往卧室去。他心急着做会议资料,又哭又捶又打,就把老头给哭心疼了,抱着他不肯放,又亲又揉,半强迫地使他宣泄了一次,令他短暂的睡了两个钟头。

一觉醒来,老头已经把资料给他弄差不多了。

远山脚下高速服务区那个核酸点位取消了。采样组里几个女同志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小护士在群里坦言,说其实每次夜里轮值都很害怕。不来车也怕,来车也怕。不来车,荒郊野岭一个人;来车,尤其是一个两个三个男同志,围着采样亭,也让她害怕,那个采样亭里是没有监控的。

但是再害怕,也要鼓起勇气去,如果下一步安排去方舱,也还是要去,再有其它政策变化,也还是要服从命令,去履行职责,入行宣过誓的嘛,讲话要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