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调整了一下吸入麻醉的流量,说:“比你还冤枉的都有好伐。行政楼过来这边的草坪上有条石板路记得伐,昨天吃完早点,刑主任从那边过来,走着走着突然就把走旁边的宋院长给骂了。你过来走给我看,他说,这他妈铺得什么路,一格一步绊脚,两格一步扯蛋!”

房间里几个人哈哈大笑。

“石板是王院长在的时候就铺好的呀,”巡回笑说,“跟宋院长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好不好。”

王子君偷偷看佟西言,佟西言没反应。这不大常见。以往有人跟他告刑墨雷的黑状,他总笑着安抚他们,但这回他似乎并没有听他们在聊什么,注意力只在手术野上。

主刀没声响,慢慢的房间里大伙儿也就都不作声了。

三个多小时的手术,下了台,病房活儿积了一堆。新病人入院、老病人出院、急诊会诊……看家的规培医生带着一个实习生,手忙脚乱。

王子君头疼,总觉得上班好像少个人,一看排班表:“哎,应再琢去哪儿了?”

旁边小年轻说:“应师兄去化放疗科了。”

“他去那儿干嘛?”

“主任让他去的,好像……叫他不要回来了。他柜子里东西都收走了。”

“子君。”佟西言立在门口叫他。

王子君一头雾水跟他进了主任办公室。

“再琢辞职了,”佟西言说,“快的话,下个月离岗。”

事发突然,王子君懵了:“他,为什么啊?”

佟西言靠着办公桌站着,不愿跟他细说。

“这家伙!”王子君想当然了,义愤填膺,“他是不是跳槽了?!太没良心了吧!无缝衔接啊,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找好下家了?!”

“不是,”佟西言说,“是我跟你师公不想留他了。”

也是。医院为了防止人才流失,合同现在都是十年起,想辞职的话,医院不放人轻易走不了。王子君糊涂了,也不敢问,老师明显话里有话,但不想跟他讲。

“下个星期放化疗科的补崧会调过来,近期你多看着一点,尽量不要留他一个新人在办公室,有时间多磨合,早点适应对方的工作习惯。”佟西言说。

王子君哦了一声,见老师疲惫,便很识相的说:“那我出去了。”

佟西言点了点头,等他开了门,突然又叫住了他:“子君!”

王子君回头。

“……你乖一点。”佟西言说。

王子君摸不着头脑,见老师像是伤心,连忙点头道:“哦!”

佟西言确实伤心。

他跟应再琢后来又见过一面,刑墨雷坚决反对他共享论文,因此小后生愤怒异常,在停车场里堵到他,言辞激烈指责他言而无信。

我本来可以毕业,他说,我本来来得及再写一篇的,是你害了我!

佟西言看着他那张年轻扭曲的脸,觉得十分陌生。恩慈早已不招本科生了,四年前是他亲自拍板把他招进来的。那时见他谈吐不凡又斗志昂扬,再参考他本科时期的履历表现,他真以为他是可造之才。他爱人不年轻了,他又要把一半的精力放在行政,肿瘤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性格激进的继承人,他对他寄予了厚望,万没料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删我一作,你知道我早晚会知情,但你还是拿去投了期刊,为什么,”佟西言没法不心痛,“因为你笃定了就算事后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去举报你。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肯把文章借给你?”

“我没有打算白拿你的!八万!十万!够不够!我可以问你买!”

佟西言忍无可忍,实在没法再跟他做些无意义的争执:“你报的是省医大,允许延毕,你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