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之所以会在一个无线电设备厂泡半天,就是因为地委突然接到了许多来自工人的举报信,举报厂领导贱卖国有资产。
在今天下午的座谈会上,工人们甚至公然向厂领导开炮,痛斥厂长当起了倒爷。
王安全是个手腕比较强硬的领导,这些年一直将工人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像最近这种大规模举报的情况,他也没有料到。
“宋专员,你也是当过企业领导的,听说你当年是顶着各方举报信的压力大搞改革,才有了海浦渔业公司如今的成绩。”王安全对副专员的履历门儿清,叹着气说,“国营工厂的厂长实在是不好当,费心费力工资低还不得好,我有时候都想辞职下海了。”
宋恂笑了笑说:“都是为了工作,气话就别说了,先说说你们刚引进的这条电冰箱生产线吧。”
“无线电设备厂的产品这几年在市场上的销量不太好,我们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就砸锅卖铁引进了这条电冰箱生产线。”王安全搓搓手说,“当时我们引进生产线的新闻还上过报纸呢,全厂职工都在盼着打一场翻身仗。”
侯伟接着说:“宋专员,我们厂里购买这条生产线,也是被那些外国企业唬弄了!付款以后我们才得知,生产线和压缩机是分开的,我们只能生产冰箱外壳,压缩机还得从外面进口,每进口一台压缩机就得用70美元左右。但咱们海浦对外汇管制向来严格,之前已经给我们拨了那么大一笔款子买生产线了,不可能再持续拨款让我们进口压缩机。”
“对,所以我们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有其他企业想买生产线,我们就转手卖掉好了。”
宋恂心说,看你们的样子,不像真的想要转卖生产线的,反倒像是跑来要外汇的。
“一直依靠进口压缩机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国内也不是没有压缩机生产厂家,你们可以想想办法嘛。”
“宋专员,我们厂的情况你也清楚,这两年无线电设备的市场不景气,我们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了冰箱生产线上,就指望它调试以后就马上生产。”王安全说,“国内的压缩机工厂,暂时还无法生产跟我们这种冰箱匹配的压缩机型号。”
宋恂“嗯”了一声,看来这两人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口压缩机了。
“你们厂的情况确实比较紧急,”弄不好很有可能会破产,宋恂思索片刻说,“这样吧,这条生产线呢,你们想卖就卖,但是价格不能低于采购价,并且要考虑到汇率损失。”
侯伟二人对视一眼,地区居然同意他们卖生产线?
“宋专员,这……”
“当然,要是可以不转卖的话,就更好了,”宋恂浅笑,“地区可以拨出一笔外汇,帮你们度过前四个月进口压缩机的难关,四个月以后,就得由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趴在餐桌上假装写作业的双胞胎,听到这里也开始为这两个叔叔犯愁了。
没有外汇,还怎么进口嘛。
客厅里安静了十几秒。
侯伟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冲着王安全使眼色。
“最近有个新闻,不知你们关注了没有?”宋恂的声音再次响起,“省城制冷设备厂有个高级工程师想要跳槽去临省的一家制冷厂工作,事情闹得挺大的。”
“我隐约听说了一点,确实闹得挺难看的,他们厂的厂长在全厂大会上辱骂这位高工是‘省城制冷设备厂的叛徒’,还把人家党内和行政除名了。”侯伟笑得轻蔑。
“人才单位所有制嘛,这么厉害的工程师要跳槽,领导肯定得跳脚。”王安全满不在乎地说,“等这位高工去了新单位,待遇什么的自然会想办法重新恢复的。”
宋恂喝了口茶,轻声道:“我听说,这个新单位听闻了他在原单位的遭遇后,不但没有尽快办接收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