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多晒一点儿太阳都要叫苦连天的矜贵人,这一刻倒是肯吃苦,一声也不吭,明明很高兴,却非常努力地板着一张脸以证明自己根本不在意,表情显得生硬而有趣。

那时年纪尚小的梁聿也是如现在一般坐在台下的小板凳上,仰头看着她细微冒汗的鼻尖,心里有一根早就应该在车祸时就死亡的血管,猛地跳动起来,压都压不住。

之前梁初楹问他为什么爱她,他说这是不可被量化的,因为他的感情是在很多个这样的瞬间里诞生的,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台上的灯光亮得刺眼,跟那年夏天的太阳如出一辙,与之相对的,观众席漆黑一片,梁聿影子的边缘在这片昏暗里逐渐消融,模糊不清。

室内掌声雷动,别人为她鼓掌,是因为她得了奖;梁聿为她鼓掌,是因为爱。

梁聿一直是追着姐姐的脚步活下去的,所以也祈求着她垂下来的目光。

就如此刻,随着柳絮一同落在他睫毛上的,姐姐的目光。

梁聿餍足地翘一下唇角,在她望过来的那一刻,内心空掉的一块肉就跟重新长出来了似的。

他总在梁初楹的目光里高/潮。

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如同发着光,眼睛扫过观众席,发表完简单的感言以后走下台,沉沉叹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口干舌燥,从梁聿手里拿过矿泉水继续喝,“场务说没我们事儿了,要走现在就可以走。”

她拧一下眉,熟练伸手,指尖触碰他的睫毛:“你睫毛上这什么?不痒吗?”

梁初楹闲闲捏下来,吹掉,“是柳絮。”

梁聿掀起眼皮,只是盯着她清透漂亮的双眼,心说

那年夏天漂亮的山雀,飞下来了。

越是觉得她好,心脏便越是紧缩,希望被填满,执念化为干涩漆黑的瞳仁,定格在她漂亮的羽毛上。

梁聿轻轻笑,很会说好听话:“没有姐姐碰我的时候痒。”

“别犯病……”她小声嘀咕,觉得他真无聊。

他们被安排着从员工通道离开,梁初楹晃了晃手机,因为得奖而高兴:“你先回去吧,秦可她们找我吃火锅庆祝,我吃完了再回去。”

还不到中午,太阳还没升至头顶,梁聿半晌没说话,梁初楹正准备赶去地铁站,袖子却猛然被拽住。

她怔然转身,看见他表情空洞的脸。

梁初楹可以一直站在台上,站在被光照亮的地方,梁聿也甘心待在观众席的影子里,永远为她鼓掌,但他在这一刻无限怀念起当年板凳上只有他一个人仰头看着姐姐的日子。

梁聿想到,梁初楹身边的人太多了,赶走了晏文韬还有秦安宇,有祖佳琪,有秦可,她不像自己,自己身边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恨意、不甘,如同黑色的火焰一样逐渐灼烧他的理智,梁聿的唇角下压,唇线拉得僵硬。

梁初楹回身望着他,古怪:“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憋着不敢说?”

“为什么永远要让我先回家?”梁聿一点一点攥紧她的袖子,直到布料变得皱巴巴,他的手瘦白而骨节大,眼睛里空空如也,空洞到瘆人,“姐姐身边总是那么多人,随时都可以取代我。”

梁聿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他希望姐姐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黏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那些人凭什么?既没有他好看,也没有他努力,凭什么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梁初楹的沉默让他煎熬,梁聿也安静下来,漆黑的眼珠像扎进海底的冰锥,一点一点坠下去,扎破心里最糜烂的那部分恨意。

“梁聿,如果你要保持和我的这种关系,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平等的。”梁初楹缓缓开口,“在我接受你原本模样的同时,你也要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