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曼只在这里待半年,志愿下乡支教,丰富小学的课余生活,她什么都会一点,平时就教小孩子打打球,跳跳操。
别人问她是不是很厉害,她还算骄傲,说,还行吧,也就是进了个省队。
小孩子把嘴张得巨大,说:“哇哦王老师好厉害!”
王依曼挥挥手,叫他们去操场踢球,一转头,看见石凳子上坐了个穿了一条恶心的条纹裤子的傻缺。
又来了……她叹气。
梁庆后来一下班就来跟她说些很没营养的话,每天给她带瓶水,跟她说辛苦了。
王依曼没忍心告诉他,唉,其实你的裤子不比那天晚上的花裤衩好多少。
坐在石凳子上,梁庆把水塞给她,还是冷的,他照例开始闲聊:“你家是哪里的呀?”
“华城,我是华城人。”王依曼用冰水贴脸,“你这几天快把我祖宗十八代查完了。我爸爸是运动员,妈妈是老师,我爸拿过金牌的,很厉害。因为我跟家里吵架了,意见不合,所以赌气跑来支教,也算散散心了。”
“为什么吵架啊?”
“我们家呢,可能天生有什么基因,每代的体能都很好,我爷爷从小带我爸,我爸从小带我,我爸拿了一次金牌以后肌肉损伤,再也上不了场了,他就老骂我,说我是最不争气的,现在连个铜牌都没拿回来。”
喝了口水,王依曼看着那些拿脚尖顶球的小孩:“所以就吵啊吵啊吵啊,把我吵烦了,我就跑出来了。”
“唉。”她叹气,“谁不想拿奖?我努力了啊,很努力了……一天十二个小时在杠上,手心脚底全是水泡,练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可能基因没遗传给我吧。”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反正我是没见过比你更有干劲儿的人,每天早出晚归,还精神满满,小孩子也很喜欢你,努力肯定有回报的!”梁庆说了一套心灵鸡汤,把王依曼逗乐了。
“行行行,听了跟没听似的,怎么脑袋像冬瓜一样的……”
铃声一打,王依曼拎着水瓶起来,朝他摆手:“我回办公室了。”
顿了顿,她说:“明天见。”
直到人影都消失了,梁庆才“腾”地一下站起来。
她跟我说明天见?
心里跑起火车来。
努力就是有用的嘛,一个月的水没白送。
裤子也没白穿!
王依曼参加的这个支教本身是一个很大的援助项目,就是为了办乡村小学,拨过来的款项应该有好几万,给孩子用的,结果梁庆去见王依曼的时候,偶然看了几眼,那些东西缺斤少两的,送来的货跟价值根本不对版。
至少有一半不见了,没进孩子的嘴,没穿上孩子的身。
县里就这么一个小学,也不存在物资分散的情况。
他回了办公桌,给钢笔灌墨,笔尖点在稿纸上,一个字没写出来。
上次写的文书怎么样了来着?好像无人问津。
梁庆顿了顿,还是收了钢笔,不过又在一次小酌以后向崔广平提了提这件事,崔广平义愤填膺,当即叫骂起来,说那些人简直畜生不如!居然克扣孩子的东西,怪不得俾县这么久都没人能念书念出来。
是啊,梁庆心里想,这么多年,就他一个人读出去了,念书的钱还是廖春华给人家下跪借来的。
好不容易走出去了,念了个书,又走回来了。
可是走回来,本就是为了让村里更多人走出去。
崔广平静了静,说:“年后,华城的庞书记要到俾县来视察。”
“视察什么?”梁庆问。
“贫困情况吧,听说华城政府要帮扶邻县,过完年就是99年,马上千禧了,要搞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