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电影院,三三两两的影评人聚在一起,他们看陈衍的眼光虽然异样,却没有给他难堪,也没有多提那件事。
也对,只有毫无牵连的人才会放肆大胆地说最难听的话,真正有点联系的反而不动声色。
就像齐安东。
黑暗的放映厅里只有何见青是有颜色的,只有他有魂。他眉梢一挑,露出不屑。
“人家叫你一声老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板。”何见青身后的人发出嗤笑,拈了他的一缕发丝,“嘴里叫老板,其实不过是个玩意儿。”
“好玩么,许老板?”何见青问他。
“不好玩,既不是杨玉环,又不是薛湘灵,倒是个潘金莲,实在不好玩。”
何见青把珠钗往桌上一放:“还不是你们得不到虞姬也得不到王宝钏,才到台子上来寻?自个儿不忠不义,只好看人扮忠义两全过过眼瘾了。”
何见青渐渐老了。因为是电影,短短两个小时就能看到他从风华正茂到声嘶色衰。
来看他戏的都是没钱也不识字的车夫、工人,剧院生意寥落,不然也轮不到请他上台。
这一日门外来的人不同凡响,那女人雍容富丽,指若葱白。
何见青看着她,想对她笑,却不能。他唱的是《霸王别姬》,指到她身上:“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和他同台的是个虚浮无力的项羽,转身背对着他:“待孤看来――”
何见青的剑已贴着脖颈,单看这段颈子,他确实还没老。
剑磨了这么久终于开锋了,人等了这么久也等来了。可惜他不信不义,不能和师妹在一起,好在师妹有了归宿,并没有白白等他。
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模糊的镜头里师妹一声惊叫,台下看客方才回过神,大乱。
何见青的独白响起:“我从前唱得不好,因为听我戏的没有行家,所以没人骂我。今天这场唱出了当年的水准,却也没有人听懂。”
何见青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报纸都只给他留了豆腐大的版面。戏院里从此少了一个人,那些贩夫走卒又去看别的把戏了。
片尾曲起的时候放映厅一片寂静,灯光打亮观众才齐齐站起来鼓掌。
戏里没人欣赏,戏外喝彩纷纷。
陈衍梦游似的接受了采访,又梦游似的走出去,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困境,只记得何见青。
街边一片横幅灯牌,他看到何见青的脸,伸手要去抓,被人一把打开,这才回过神――那是齐安东的照片,是齐安东的粉丝。
好些人带着憎恶和鄙夷看他,不明所以的也马上被身边的人告知,然后与她们同仇敌忾地看他。一个戴口罩的姑娘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别碰!”
陈衍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四周又有好多只手伸过来推搡他。小腿上一阵痛,他一低头,还有脚在踹。
四面楚歌声,他连忙转身逃走,身后有人小声说话。
“长得就不像好人。”
“真恶心。”
“东哥怎么会被这种人缠上。”
齐安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他粉丝却只会更心疼他。
这个世界和他的《高楼见青》太不同了,急着撕开他的幻想,都不许他多在电影里梦几分钟。
议论他的声音中断了,变成一阵尖叫,他便知道是齐安东出来了。声浪一叠叠追上他,齐安东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对他说:“镇定。”
他带着陈衍转向记者,让他们拍照,觉得陈衍太僵,又说:“你越躲,他们底气越足,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们拍完照准备走,又有个人冲过来在齐安东手里塞了个东西,不等他拒绝就跑走了。
齐安东无奈,陈衍看了看,是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