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事事顺着陈衍,也许是因为从前从未做过这种改变,所以矫枉过正,逐渐接近于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不止想担起照顾陈衍生活的责任,还想给他许多生活以外的乐趣。
就像自从听说今天晚上有月全食,他就一直留着空,一定要在家里过。
陈衍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搬桌椅,忍不住觉得委屈了他,说:“阳台上有躺椅。”
“不够,”齐安东卷着袖子,恨不得把整个客厅移到阳台去,“厨房里有外卖送来的饭菜,你饿吗?饿了就先吃。”
等一切俱备,他们坐在阳台的暮色中了,齐安东才觉得失策,他放的椅子太多了,太远了,他应该听陈衍的,就留那一张小躺椅。
天还没暗,饭点都没到,陈衍看齐安东认真等待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他原来是很热衷于这些天象的,听说凌晨有流星雨就溜出门爬到高地去等,这么等过好几次才知道在家门口没法看见流星雨,要到郊外的山上才行。
月亮先要露出头来,接着才有得蚀。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边。
齐安东不耐烦再坐在这里,他干脆丢了自己的椅子,多的是位置不坐,偏要挤到陈衍那里去。
一人宽的躺椅坐了两个人,于是每人只得占半个身子,剩下半个交叠在一起。
齐安东看了一会就腻烦了,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月亮明明暗暗总是变不出花来,也没有动人心魄的激烈变幻,还不如陈衍有意思。
他微微转头,看见陈衍盯着那轮黯淡下去的月亮,伸出食指点在他的下巴尖底下,往上勾了勾。
“你看这月亮,在想什么?”他问。
“想不出什么,”陈衍老实回答,“我前几天总觉得有很多灵感,有很多东西要写,这两天忽然全都想不起来了。”
齐安东心里一咯噔,只怕是文字上的天赋要心智来填,他神智上完整了,于文学上的触角便被折断了。
他轻易想到这一节,害怕陈衍也想到上面去,便调笑道:“古人看见月亮都诗兴大发,你不要也写首诗?”
“写不出来,”陈衍说,“他们对月亮奇想太多,寄托太多,因为他们不知道月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一看到月亮就想到凹凸不平的表面,想到六分之一重力,想到……想到阿姆斯特朗。”
他把头歪过去:“阿姆斯特朗倒是很值得写,他属于一个典型的母题。”
齐安东不说话了,谈谈风花雪月他还可以,给他实实在在的剧本也能说出三五,这么不着边际没有主题的话他就不知怎么搭了。
陈衍叹了口气:“知道得多了,写起来拘束就大了,老师让我观察别人,我却越观察越写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了我原本想写的那些都是不合常理的,我必须遵循内在的逻辑去创作,在这些镣铐下,我变得束手束脚。”
这句话的意思倒和齐安东刚才的猜想不谋而合,他看陈衍说着说着又要低沉起来,忙去想新的话头。
这一想真想到一桩事,他“啊”了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到房间里拿出个盒子递给陈衍。
盒子打开是一样熟悉物件,他曾经见过的那枚药师琉璃光宝宝佛――齐安东在桌面上拿出来竞价,却突然收手涮了人家的那颗。
“太贵了,不要。”他合上盖子递还给齐安东。
“收着吧,我也想不出该送你别的什么。”
“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陈衍疑惑,“我也从来没送过你礼物。”
齐安东噎了一下,他习惯在追求别人的时候三不五时拿出点宝贝来表心意,而且这块玉佛本来就是留给陈衍的,陈衍这么一问,他倒想不出得体的回答。
“讨个彩头,祝你旗开得胜,拿下最佳编剧。”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