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桂巧和我们住,先养在外面,待娶过妻后,再接桂巧过去,我和你哥哥也认命了,总比嫁个穷后生缺吃少穿的强,但桂巧偏不认,她心气高,性子犟,这点像极了你,一定要做太太,俩人感情倒要好的......我和你哥哥商量着,那姚少爷,如今勿好这般叫了,姚先生位高权重,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己女儿总要管的,你说是不是?”
英珍冷笑一声:“凭你三两句话,桂巧就成了他女儿?非但我不信,那姚先生更不好骗!”
她嫂子从提袋里取出叠起的酱红布给她:“这你总认得罢!”
英珍愀然变色,纵然过去数年,噩梦也不再有,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她生产后,强撑着撕裂自己衣裳,亲手包裹住那可怜的婴孩.......
她伸出手又立刻缩回去,背在身后,十指死命绞缠,厉声低喝:“拿走!”疾步走回桌前坐下,双腿发软的站不住。
她嫂子晓她认出来了,还偏说:“没骗你罢!桂巧你见到她就清楚了,和你长的相像,上趟子你那丫头鸣凤,都说像......”又长篇累牍地讲桂巧的事,立证把她教养的很有品德。
英珍不作声,只把书再翻到看的那页,也不知有没有看进去,或有没有听进去。
她嫂子说的口干舌燥,却不见她有任何情绪,心底终是急起来:“姑奶奶给句话罢!你倒底认不认,你若不认,我和你哥哥找姚先生去。”
英珍这才抬眼打量她,稍顷慢慢道:“你急甚麽?”
她嫂子把那片布塞进提袋里,低着头说:“亲娘都不急,我急甚麽!”
鸣凤在帘外禀报药汤炖好了,英珍让她进来,从书页里撕下一张纸,拉开桌屉取出一枝铅笔,摊在桌面:“你先回去罢!把苏州的地址写下来,我会回去一趟。”
鸣凤把药汤端到她面前,她嫂子有些微不满:“姑奶奶明知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哪里还记得!”英珍语气很刻板,按照她说的写了地址,再把笔一丢,捧起药碗喝两口,余光瞟见她还不走,蹙紧柳细眉,疏冷地说了声:“鸣凤,送客!”
她嫂子猜不透她的心思,该说的都说了,又不好太逼迫,可心里面是堵的。
待房中无人,英珍把碗搁下,嘴里苦的很,揭开饼干罐子,掏出一颗粽子糖,含在舌底,不一会儿松仁的香味溢出来,她拿起玻璃糖纸摊平又折成条状,再摊平再折,反反复复,直到糖吃完了,鸣凤走进来,才站起身,走到明间,不晓谁用过电话,布也没盖,像在等着她似的,伸手想拿起听筒,又缩回来,默默愣神。
金黄色的阳光洒照在电话上,秋风飒起,竹帘子嗑碰嗑碰作响,一条条影子像小蛇在蠕动乱爬,直往她的袖管里钻,英珍倏得惊醒了,她开始一圈圈拨电话号码,没有人接,又打范秘书的电话,过有半晌才接起,听她说要找姚先生,笑道:“你稍等一下。”隐约听他在问:“聂太太打来的,接麽?”
电话里哧哧响动,忽然传来沉厚的嗓音,是姚谦,他问:“有事?”
英珍有些犹豫起来,听他接着问:“阿珍?还在麽?”
她一咬牙,转身看向门口,小声说:“明日我要回苏州娘家,你,可要同去?”
“甚麽?”那边显然怔住了,英珍立刻道:“你要没空就当我没说......”
姚谦打断她:“你等一等!”他把话筒反扣,甚麽都听不见,一等等有半天,才重新传来他的声音:“白日里不行,晚上七点罢,你在火车站检票处等我,不用买票。”
英珍模糊的低“嗯”一声,听他微笑地嘱咐:“记得多穿些衣服,要大降温了!”
她还未及反应,电话已经挂断。
黄昏时,聂云藩突然摇摇摆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