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此久待,趿鞋下地,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一种撕裂的痛楚令她倒吸口凉气,拾起旗袍还湿嗒嗒在滴水,她去打开衣柜,挑了一件墨绿丝绒旗袍穿上,有些肥松,显然是姚太太的,却也顾不得许多。
英珍愈发觉得此地凶险异常,她把自己的衣裳揉成团塞进手提袋里,出了卧房,走廊空无一人,至楼梯跟前时,才踏下去,鞋跟咚一声巨响,她听见姚谦在楼下的笑声,索性把鞋脱了,拎在手上,光着足一阶阶小心翼翼往下走,说话声愈来愈大,看见他了,穿着白衬衫,衫摆束在黑西裤里,背对着她在打电话,很愉悦的样子,没有察觉她。
待奔到街道上,幸而有个黄包车夫蹲在路边吃饼,坐上去,也就片刻功夫,已经如翻山跃岭般跑得远了,可她的手还紧攥着车栏不放,但凡有黑色的汽车从旁边经过,她的心都像要炸开似的,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松开手,汗津津的,掌心里有两道浓黄湿透的铁锈迹。
黄包车突然停下来,远也不见红灯,英珍催促着:“快走,快走,我赶时间!”
车夫是个年轻人,回头笑着朝她解释:“有送殡的路过,死者为大,紧着由他们先过罢!”
“这里你一定不常来!都荒芜了!”赵太太走在院子里,四处张望,看见一棵树上挂满了红柿子,却没人采摘,几只乌鸦停在枝桠间。
“等苏念婚事定下后,再把里里外外重新修缮一遍,给他做新房用。”
赵太太笑了笑:“这样当然最好。”
姚太太觉得她这话听起拗口,却也没多说甚麽,推开厅门往里走,走没几步,忽然顿住,跟其后的赵太太差点撞在她的背上。
“怎麽了?”顺着姚太太的视线,她看见黄花梨圆桌面上摆着吃食盒子,已是残羹冷炙,两副碗箸,一瓶开过的葡萄酒,一只用过的高脚玻璃杯。
赵太太说:“看来我们来晚了,没赶上时候,姚先生才带人来过,还吃酒,兴致真好......”
姚太太打断她:“你也怪可笑,怎一定认准是姚先生,或许是苏念带朋友来呢!”
“我还不了解苏念!他西菜吃惯了,哪有闲情逸致点这些!”
姚太太想想也笑了:“你果然了解他!”
“就不晓姚先生带的谁来?”
“还能有谁?”姚太太不以为然:“自然是范秘书,他俩如今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赵太太拿起葡萄酒打量:“姚先生肯吃的,一定是好酒,我也尝一尝。”
“你随意!杯子在柜里。”姚太太抬手摸了摸颈子:“我去楼上换件旗袍,好象有碎发落在领口!刺的发痒。”
第36章
英珍走进院子,抬眼便看见青黑弯翘的屋檐和淡旧的红灯笼, 粉墙泛起苔绿,一只蝴蝶翩跹而来,两株玉兰开着几朵大白花。
这样陈腐阴湿的大宅,没有晨午,一直定格在日落时分,灰扑扑的光线填堵着黄牖紧闭的细缝,佣仆不晓躲哪里去了,杳无人声,有种阴森森的静谧。
她倒暗松一口气,跑进卧房,帘子甩得啪啪作响,极快地换下衣物,把姚太太的旗袍揉成球,在屉里翻出聂云藩的打火机,取个铁盆,拿到院里一把火烧了。
鸣凤闻到股子烧焦的味儿,她大惊,连忙推开门迈进坎,见一团火光后,盆里黑烬被风吹的轻飘,五奶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奶奶在烧甚麽!”她好奇的问,像是旗袍,一片墨绿的丝绒布料未燃透,折根细枝过来拨弄,轰的一声响,绿色上开出一朵火花来。英珍不答,只问:“美娟回来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