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谦似乎很烦这些烟火气的话,一直沉默着,姚太太也终于闭嘴,稍顷问英珍,窗外那淡奶黄色的建筑是做何用的?顶端嵌着巴洛克浮雕装饰的大钟。英珍笑道:“应该是个电影院,瞧那里还竖着电影广告牌。”
姚太太眯觑着眼,她有些近视:“喛,没戴眼镜出来,那是甚麽电影?”
英珍道:“夜半歌声。”
姚太太问:“好看麽?”
英珍笑着摇头:“我也不晓得!大抵是悲剧,马太太讲看一回哭一回,眼乌子都哭肿了。”
姚谦开口道:“方才店里经理把我三张大光明电影票,你们要看的话,现在去还来得及!”
姚太太是高兴的,又有些担心:“不耽误你的时间罢?”
姚谦没有答话,只向司机道:“去大光明!”
没人问英珍是否要去,似乎她总会答应的,又何必浪费口舌!
英珍自嫁到上海后,那时聂府还算鼎盛,她到大光明看过几次电影,陪老太太来的,晓得这里票价贵,迎的多是政府高官或社会名流,也有不少洋人面孔。
能进出大光明看电影,是一件体面又值得炫耀的事。
不过聂府很快落魄后,就再没去了,所以老太太打心眼里不欢喜她,明里暗里骂她是丧门星,却不怪自己儿子吃喝嫖赌败祖业。
今是星期六,按惯例夜里九点一刻那场最热闹,却没想到这时也不冷清,英珍透过窗户玻璃看见附近几条马路停满了汽车,从里面走出各式各样的男人和女人。
司机把车停在大光明门前,再下来打开车门,姚谦先走出,站在青砖铺的人行道上,眸光暗扫英珍先跨出一条腿来,旗袍开衩到膝处,因拉扯绷得很紧,露出一小截缕花的裙边,她穿的是黑色圆头高跟鞋,鞋面有两三道深深的褶皱、还有很多细碎纹路,套着白色的洋短袜,袜口失了弹性,松松的塌着,但丝毫不影响她修长带着弯弧的小腿之美,不是记忆里娇嫩幼轻的感觉,倒让他想起吃的汤年糕,瓷白里透出淡青,水滋滋地养着,看着就有嚼劲,勾人食欲。
英珍出来后,再拉住姚太太的手,姚太太借力站定,看见姚谦已转身往电影院门口走。
大光明电影院非是古典风格建筑,很现代派的风格,四围全是透明玻璃,被无数发射灯照的亮如白昼,亦映出英珍略显寒酸的身影,她顿步,朝姚太太笑道:“我今这一身简陋,与此地的富丽堂皇实在不配,还是不进去了,改日我再请您看电影罢!”说完就要走,姚太太其实心也所想,只不便明讲,见她倒识实务,说道:“你和姚先生告个别罢,免得他误怪我。”生拉硬拽的把英珍推到姚谦面前,戴红帽穿红衣的小郎拉开门,姚谦顿步微挑眉梢,淡问:“怎麽了?”
英珍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姚谦没答话,指着她问拉门小郎:“这位太太不允进麽?”那小郎陪笑:“能进、能进,除衣冠不整者,都能进得。”
姚谦再朝姚太太简单道:“你替我挽留她!”率先进了门去。
姚太太是很听丈夫话的,立刻言辞诚恳地说:“喛,不就一场电影麽!又不是来选美的,灯光一黑,白幕布一亮,谁管谁穿的甚麽呢!聂太太,我家先生作派如此,你这趟一定要赏我个面子......” 英珍听她说的愈发不堪,索性打断,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电影还没开场,白俄女郎领他们至休息室等候,才进门口,已经有人认出了姚谦,他是煤炭公司的买办陈先生,连忙过来鞠躬握手,两人站到黑色大理石贴的墙边闲聊。
英珍则和姚太太坐在柔软的沙发椅里,她环顾四周,听闻前两年这里重建过,此时看确实所言非虚,有两个洋女郎胸前挂着藤盘,在卖焦糖爆米花和巧克力,还有桔子汁。英珍暗忖怎地都要破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