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但仍觉脚后跟火辣辣的痛,她咝地吸气儿,看水里掺了一缕浅红,用棉巾拭净水渍,鸣凤拿来碘酒和药膏,不由唬了一跳:“肉全磨烂了。”
英珍唯有绝望地沉默,敷好药后,她半点食欲也无,就上床躺着,嫌日光灯太亮,让鸣凤把电灯拉灭了,窗外有风匆匆而过,房里热腾腾的,窗外一大片火烧云,房里黑洞洞的,却不碍秋蝉趴在枝哑里狂嘶,听得人胸口发闷,脑里糊涂涂的,她翻了个身,鸣凤踩着凳子,手举火折子把廊上灯笼点亮,其实很多府上都不点灯笼了,用电灯更方便,但老太太不肯,她对旧时代有难割舍的迷恋,觉得甚麽都是好的,人也一样。现在的人都学坏了,是以依然要挂灯笼,有灯笼就有规矩,要保留住这份古意。
梳妆台嵌的椭圆雕花镜子里,染了一点橙黄的光芒,她微仰起颈,镜子里有个女人也微仰起颈,她觑眼看她,她也觑眼打量她,只露出半张脸,愣愣没有表情,显得苍白又诡异,像是从镜里爬出来重见天日的鬼。她有些被吓倒,眼里不自禁滴下泪来,那鬼竟也哭了。
电灯“啪”的拉亮,一股子浓浓的香水味直往鼻息处钻,是聂云藩在房里,听他笑嘻嘻地问阿春:“太太怎这麽早就睡了?晚饭也没动!”没听见阿春怎麽说的,他走到床前,拍拍她因侧身微弯曲的脊背,旗袍又软又滑,贴着身,指腹触着蝴蝶骨,像在抚摸一只蜷睡的猫儿,受用的很,他笑着问:“怎麽了?不舒服?”又心血来潮地抓她的足踝:“丫头说你的脚后跟被鞋子磨烂了,我看看!”英珍倏得想到他的手才揽过妓女,顿时觉得很厌恶,一踢一蹬要缩回脚,他偏不放,一定要看,她恼了,用出狠劲儿,脚后跟用力擦过他的掌心,虽是挣脱出来,却也疼的她倒抽口凉气。
“怕甚麽!我会吃了你不成!”聂云藩悻悻地收回手,掌心有血丝,他手指勾过来枕边一方湖兰绸帕。
英珍索性翻身坐起来,冷笑道:“我这鞋子不跟脚,旁的都旧了,见不得人,你把些铜钿给我去买双新的来穿,再不受这洋罪。”
聂云藩是一提铜钿就倍觉无趣,方才重燃的温情迅速殆尽,他收回手道:“你有的是铜钿,还来问我讨!”站起身晃悠悠走到桌前瞟一眼饭菜,恰美娟跑进来,他问:“忽然想吃阳春面、再配一块红烧大排,美娟,要一道去万盛昌吃面麽?”
美娟摆手不去,他便自己洒洒地往外走。
美娟跑到床前,眼睛闪闪发亮:“姆妈今朝去姚太太屋里厢搓麻将了?”
英珍点头,美娟急促地问:“那桩事儿有提麽?”
英珍晓她问的是哪桩事儿,只道:“马太太、薛太太、赵太太还有李太太都在,她们不问、只顾搓麻将,我怎好意思问,问了掉身价!”
美娟想想也有道理,来时的兴奋之情减灭大半,低头看她鲜红流血的脚后跟,说我去替你拿药膏来涂,英珍叫住她:“把我的手提袋拿来。”
美娟取过来,英珍从里掏出那一方丝巾,递给她道:“姚太太送的,从英国带回的洋货。”
撕开玻璃纸,薄柿红色,上面的图案很抽象,像流霞,像枫林,像烟花......一种寂寂的萧瑟感。
美娟凑到镜前、绕着细细的颈子系成一个蝴蝶结,东照西照,她很满意,偏要问:“姆妈,好看麽?”
英珍觉得她带着,终是有些老气了。
姚家三口能聚在一起吃顿饭是极稀罕的。
姚谦身居高位,每日公务应酬缠身,早出晚归;儿子姚苏念留洋数年,家里十之八九独留姚太太一个,吃早饭、吃中饭、吃晚饭。
赵太太带着竹筠往大光明看电影去了。
最高兴的是姚太太,她特意换了一张桌布,是闲暇时买的白毛线,自己一针一针勾出来的,还勾了紫葡萄,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