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能听到熹妃放轻的脚步,以及花盆底在金砖地上轻轻走动的落地声,能闻到熹妃身上淡淡的一点清香。并不是什么珍贵香料花香,只是一种雨后草地一样的草木清香,让人颇为放松。

这气息逐渐接近自己,然后……然后就越过去了。

皇上听着熹妃走到自己身后,并没有停下给自己按头,反而继续走远了,忍不住睁开眼。

刚睁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

是真·眼前一黑。

留在他眼中最后一个景象,就是熹妃揭开灯罩,吹灭了屋内最亮的一盏灯的动作。

之后熹妃转身,又陆续吹灭了屋里其余的灯,最后回到矮榻旁,轻轻吹灭了桌上的一盏灯,然后温声道:“皇上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皇上:……怎么,朕难道非得摸黑才能跟自己的妃嫔说话吗?

宋嘉书创造完如同上次在景仁宫一般黑沉沉的环境,就依旧坐到皇上旁边去静等。

在她心里,皇上像是某种夜行动物,只有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实的表情。比如那回在景仁宫无灯的屋舍内,比如曾经天光黑沉时在凝心院的石榴树上。

雍正爷起初有些无语,然而黑暗覆盖下来,他确实觉得放松了些,脸上也不必绷着了,可以露出一个帝王不该有的懊恼和无力。

皇上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也是掩饰不住的倦意。

说的话倒是开门见山。

“朕知道,朕给了贵妃和年家一些恩典,太后不痛快不说,皇后更是心里计较,觉得朕委屈了她皇后该有的尊荣。”

“可不久前贵妃刚在永和宫失了一个孩子,朕如何能当做没发生过,自然要许她多一些恩典。”

皇后只看着自己给贵妃的两道恩旨,觉得自己丢脸,却不曾想贵妃失去的是什么。而自己,也是个又没了一个儿子的阿玛罢了。

况且,当日若不是贵妃在永和宫出事,太后还在寻死觅活呢。登基大典上必是不肯出席的。当时皇后拿太后也束手无策,如今却……

宋嘉书放慢了呼吸。

“这回懋嫔的事儿也是如此,贵妃为着福惠受了惊吓日夜担忧伤痛,又被太后训斥,更是哭的受不住。”

“朕只罚了宋氏几个月的月例,连位份都不曾降,已是最轻的惩处了。也是觉得她虽是有看管鹦鹉不力的错,但并不是心肠坏了要害皇子,这才给她留了情面位份,只处置了两只鸟。”

事关皇子,事儿就不算小了。七阿哥吓得病了,皇上却只罚懋嫔禁足和月银,贵妃觉得远远不够。

便是懋嫔这回是无心,但让旁人看了,岂不是觉得她的儿子只值百两银子??若是有心装作无心的算计一回,害病七阿哥一回,也就罚几两银子罢了。

这样的代价,岂不是纵了那些有坏心的人?

年贵妃直接将这个顾虑说与了皇上。虽说贵妃说的有理,但想着懋嫔的可怜之处,皇上也仍旧坚持着没有重罚她本人,只将涉案鹦鹉处死了。

皇上认为给了懋嫔宽容和恩典,此时就越发不满:“谁知宋氏竟也觉得万般委屈,自己来跪求不说,还命宫人递陈情的书信给朕,只道自己无德不配居于宫中,让朕发落她去圆明园。”

这事儿宋嘉书也是第一回 听说,不免讶然。

宋氏一贯木头似的隐忍温吞,跟郭氏的胆小不敢见人还不同,宋氏是那种‘此生已完,我要躺平挨日子’的态度,完全没有跟人交流欲望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没了两只鹦鹉后,却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居然宁愿自我流放,跟张佳氏和武氏一起去住圆明园,也不想留在紫禁城了。

皇上的声音里带了点厌烦和无奈:“朕原以为给每个人都容情了,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