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往终究是过往,而有人已经拽着他走向了未来。即便他们这一路走来,终于理清楚了这些旧人旧事,解决遗留下来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一点一点的收拾这些旧人的烂摊子,似乎也只是将过去彻彻底底的打包装盒安置好了一样。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他想。

它会缓慢的抚平过往的伤痛、不堪,将那些曾经的噩梦丢弃在记忆的角落里,仍由现在的自己用一切美好将其填满。

有或者只是因为我是个比较薄情的人吧。顾明玉想起生死不知的卢升,想起进入实验仓中的斯科特,想起从始至终隐藏在假面后的燕蕊,对于他们极其厚重、偏执的,钉串了整个人生的疯狂的爱恨,对自己的冷漠作出评价。

“我觉得不是这样。”陆冉回答道。

他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不自觉的将所想的话语吐露了出来。

但他自认为这个评价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有些疑惑的看向陆冉。

陆冉解释道:“你以前很少和我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而提起的大部分,是有关在伦勃朗家的生活,但其实伦勃朗在其中并不占多少比例。你不论提起伦勃朗还是你妈妈,用的都像是旁观者的语气,但是却又能很清楚的点明他们的本质,这说明你对他们是十分了解的。我以前有想过,是不是因为你妈妈做了什么让你对她彻底失望了,所以你对她并没有太多感情。但是我现在觉得,可能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又或者说,做的太绝太彻底了。”

“她毫不留情的向你展现她的疯狂和复仇的本质,又完完全全将你排除在外。她将自己变成了对你而言的陌生人。”

陆冉的声音很低:“你会感到难过吗?”

顾明玉茫然的摇头。

陆冉于是又问道:“你曾经感到难过吗?”

顾明玉歪着头想了半晌,还是只能想起隐隐约约的、模糊的回忆。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家三口。温和开朗的父亲,自信张扬的母亲,他们年轻而优秀,恩爱又幸福,很快不仅事业有成,还有了完整的家庭。

一切既普通又圆满。

那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了,但每每想起却依旧能赶到朦胧的满足,和轻如烟云的遗憾。

直到一切的节点,一场令生活逐渐撕裂开来的生病。

在那段父亲缠绵病榻的时间里,其实是既安慰又难过的。但他却又对那段时间生不起什么感觉,因为每当他心中的惶然、害怕流露出来时,就会有一阵春风将它们轻轻拂走。所以顾明玉那时候其实是并未感觉到太多,因此也没有能够注意到他的另一个至亲正缓缓埋葬自己。

直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他看到了母亲看他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

只有那一刻,他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以及深重的难过。那是他甚至在父亲去世时都没有感受过的因为他那时还太小了,还不明白生死,而他的父亲是笑着和他道别的。

其实只有一瞬间,一瞬间的难过。

余下的沉重而绵延的压抑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愧疚与失望。

于是在逐渐伸长的岁月中,他学着释然。

陆冉告诉他:“你做到了,但这不仅是你的努力,还有你妈妈的努力。”

顾明玉有些无奈:“这不就是在说我们母子都是冷漠薄情的那类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