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怅雪在突然微滞的空气里感受到了他的僵硬。

这一瞬间,沈怅雪心中滔天的恨意冲到了心头上?。

可他仍然面无波澜。

他望着黑暗里耿明机的眼睛:“你的恨,我受了百年,我怎能不清楚你。”

“你全家?被杀,你一个人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上?了上?玄山。所有人都敬佩你的执念,是?仇恨让你走到了今天。”

“你手刃了仇人,可仇人为得生机,临死前?化作?了你妹妹的面容,想要从你剑下逃脱。”

“所以,你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沈怅雪说,“你自?此?难以放下。可仇人已死,天地之间,再无一人该受你的恨,你的仇恨无处可泄。”

“人人都要你放下,人人都说狐妖已诛。你放不下狐妖死时的那张面皮,所以仇恨如野草般疯长。”

“你其实?根本不想修道,更无意做什么仙人。”沈怅雪声音淡淡,“你只想修得力量,为血亲报了血仇,回去做一介凡夫俗子,守着田地,与亲族了却一生。”

“可事到如今,一切无法?实?现。你杀了披着妹妹的脸的狐妖,你无法?接受,你甚至无颜再去为那些死去的血亲祈福。”

“道义礼法?和你的良心将你被困在了这座山上?。这里的人是?因着心怀苍生,想得封仙位,修得大?道,才在这里。而你是?无颜还俗,才被道法?困于此?地。”

“闭嘴!!”

耿明机大?吼起来。他推开白忍冬,摇摇晃晃地站起,朝着沈怅雪走来:“闭上?你的破嘴!你懂什么,在这里都瞎说些什么!?”

“我说,你把自?己困在一方牢里。”

耿明机身形一顿。

“你永远走不出去,你也永远不会回头。”沈怅雪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错,因为你留在这里的原因,从来不是?道法?,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恨和血仇。”

“你拿剑,只是?为了寻仇。你的仇已经永远都报不了了,那只狐妖再次用你的血亲害了你,而她永远不会以原来的姿态再被你杀死一次。”

“我是?说,你从来不是?什么剑仙,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寻仇的可怜人。是?师祖太看得起你,非要为你压心魔,非要将你拉回正?道。”

“可你本身就不是?什么正?道,也从不为了什么正?道而拿剑。”

语毕,沈怅雪直起身来。

“你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沈怅雪说,“我便直言了。长老,我是?极恨你的,可你有今日,还远远不够。”

耿明机与他对视。

他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沈怅雪,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许的意图他想知道沈怅雪想做什么。

可他把这只兔子教得太好了。他教他他命数不好,他教他灵修生来卑贱,他教他必须学会隐忍,他叫他必须学会逆来顺受,他教他必须学会不哭不闹不撒娇,他教他必须毕恭毕敬,他教他必须规规矩矩,他教他不许哭叫……

沈怅雪都学得很好,所以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耿明机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好咬牙切齿地问:“我将你养这么大?,凭什么恨我?”

“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沈怅雪说,“您也知道的,别骗自?己了。”

耿明机眉头一紧,眼神变了变,沈怅雪看得出来,他是?明白的。

沈怅雪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去。

耿明机没有挽留,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门框里,望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待他走到门前?,耿明机突然又喊:“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沈怅雪停下,回头。

耿明机冲出来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