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一直有两个声音交错呐喊:
‘何不试试!’
‘她是爱你的, 她肯定不会怕你。’
‘可万一她害怕呢?’
‘假皮底下的真面目,连你自己都觉得恶心、丑陋,无法接受, 难道她就能接受了?’
‘一层假皮遮盖着, 就能长长久久拥有她,就算她一辈子不知道底细,那又如何?’
‘可没有秘密能隐瞒一生一世, 她迟早会知道的。’
‘与其让她猝不及防碰见, 不如早早撕下,她能接受最好不过, 要是不能, 那就把她藏起来。’
‘试试……’
‘藏起来……’
‘试试藏起来……’
……
忽地,一道自带明媚自由的活泼声音,撞破迷妄似的争吵,孤军异出。
“阿舟,信我。”
因这点儿微末的希望, 他大发慈悲,在侍女无法像灌药一样, 把稠粥灌下小孩肚子里时,伸出了援手。
捏开小孩上下颚的骨节, 楼泊舟用虎口顶着他的脖子,大拇指扫过,顺着咽喉,几下就把粥给顺下去。
动作中透出的熟稔,是他躲躲藏藏亮出的破绽宛如薄纱一样,影影绰绰透出轮廓的破绽。
云心月也的确发现了他这点儿破绽。
可她没有马上说,等用过饭,回上房沐浴过后,才托着半边腮帮子,目带探究看着灯下专心为她擦发的某个人。
有道是灯前观月,月下看美人。①
雌雄莫辨的楼泊舟皮肤白皙,身上还拢着一层薄薄的热雾,眉眼低垂。兰窗投下一抹清清冷冷的月光,把他照成一个仙气渺渺的脱俗美人,只差眉心一点红墨便能成仙。
这样一个美人,在小心翼翼为自己擦发。
他好似连头发丝都在诉说无处安置的绵绵爱意。
没有人能耐受得住。
云心月都差点儿生出愧疚了。
她倾身靠近:“阿舟,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楼泊舟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说说,为什么好几次阻止我看那孩子的脸?”
他再度缄默不语。
垂下的眼睫毛,被月色与烛火投下暗影,蛰伏在下眼睑处。
红润的嘴唇一抿,便泛出一点白,颇为可怜巴巴。
云心月觉得自己像逼着女主强.制爱的混账东西,对方越是楚楚可怜,她越要步步逼近。
为自己的想象所恶寒,她打了个抖。
“算了。”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逼迫他了。
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好了。
这头刚打定主意,那头忐忑许久,心中还是天人交战的楼泊舟,听到她说“算了”二字,还没上溯本意,已经受激抬起眼,点漆一样的眸子,暗光一闪而过。
“什么算了?”
阿月不想和他有哪方面的牵扯不成?
唇角的弧度瞬间被收敛,眉眼多上几分锋锐,尾调也沉沉。
“没、没什么啊。”云心月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又有些新鲜。
她好像很久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了……
猝不及防又见,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种乍然的惊喜。
楼泊舟紧盯她眼尾微微上翘、舒展的肌肉,托着潮湿发丝的手掌在轻颤。
他好像……又吓着阿月了。
但是,她的惊吓似乎只有瞬间,反倒有别的情绪占据上风。
细看那情绪,好像是……带点儿雀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