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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他?几乎没睡着。
整片流民区里,哭声此起彼伏,像风里藏着看不见的哽咽,从破旧的棚子缝隙里钻出来。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有?人抱成一团痛哭失声,也有?人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眼泪一滴滴落在尘土里,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娘也在哭,声音沙哑,像是一捧干裂的黄土从指缝中落下。
她?用衣袖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反复嘟囔:“三亩半……三亩半啊……比他?爹在的时候还多一亩半……”
他?坐在棚子外的地上,背靠着冷硬的土墙,听?着周围的哭声和?娘的喃喃自语,喉咙发紧,却硬生生忍住了。
哭啥呢?他?想,哭啥呀。
他?有?三亩半的地,这是他?这辈子最应该笑的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坐在墙边,迎着初升的太阳,眼皮沉得要命。但他?还是爬起来了,因为有?人说,皇帝还要来宣读新的旨意。
他?想去听?。
人群在空地上聚拢,秩序比昨天更好了一些。昨天分地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再次站上高台。
皇帝的声音清晰有?力,像昨日?一样。她?宣布了一件事她?要征兵。
不是逼着人抓壮丁,而是招身体健康的良家子,还要自愿。
皇帝说,这些兵丁会?按月发晌银,还有?许多优待。
他?听?不懂“优待”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注意那些优待到底是什么。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记得昨天那张地契和?娘的声音。
三亩半,比他?家从前的还多一亩。
三亩半,是她?给他?的。
李山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热流涌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捏了捏拳头?。
他?能?报答她?了,他?想。
他?必须报答她?。
于是他?走了出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每一步都迈得坚定。他?挤到空地中央,站到征兵官面前,听?见自己开口:“我报名。”
征兵官低头?记录,他?站在他?对面,眼睛却忍不住往旁边的高台上瞟。他?看见皇帝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全?场,像没有?看到他?似的,神色平静如常。
但就在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她?的眼神亮了一下,像初冬的太阳刺破了晨霜。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不敢多看,只深深低下头?:“我叫李山。”
那天,他?离开队伍时,许多人投来了复杂的目光。有?人仿佛很?敬佩他?,但也有?人窃窃私语,说他?傻,刚分到地,就要去当兵,脑子是不是坏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挤出人群。
回到棚子时,他?娘正靠着墙坐着,眼睛还红着,但她?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你咋了?”她?问:“你咋那么高兴?”
他?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居然在笑。
“没啥。”李山摇摇头?,咧开嘴:“地有?了。皇上好着呢。”
娘盯着他?,皱着眉,像是看不懂他?。但他?不管,拿起瓦罐盛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眼前的天越发亮了。
此刻,这个贫穷、茫然、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还不知道,这是他?被记载进列传的、传奇瑰丽一生的开始。
在后人那册厚重的历史课本里,他?叫:
大穆第一骠骑将军,李霖山。
第28章 第 28 章 她现在怀疑自己卡到了B……
女帝站在高台上, 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