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得随意，像是讨论一只羊圈里的微小变化，语气里并无半分紧张。

在他们眼里，黑水城很?远，中原的新皇帝更远，所谓互市，只不过?是一纸嘴上的交易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这样?想的。

火光映照下，帐外夜色愈深。风声掠过?旷野，携来遥远路上的车马声、铁器声，以及某种还未被察觉的隐秘声响。

第 89 章 平民，草原探子，以及过……

谢安是跟着三姨丈家的?表哥一道来黑水城的?。

她背着一个小而薄的?包袱, 里头?是她这几年攒下的?绣样，和一张借了利的?票据。

她原本在西岗下的?小村子里过活，地薄人穷, 男人也死得早了些?，不过好在还有?几个念旧的?亲戚，平日帮衬些?粮米，加上做些?绣品, 勉强也不至于饿死。

就在今年年初, 孩子竟然硬气，念书念进了村的?族学；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更?多难题穷家难养读书人，笔墨纸砚, 束脩饭食, 往来路引, 样样都得花钱, 她这样一个寡妇，靠着零碎针线，哪供得起？

好在，这位表哥是个热心?的?好人，同她说, 黑水城现在变了，缺手艺人，做事也规矩了不少, 叫她试试看。

……她其实?并不抱什么?指望，为了孩子不至于被迫辍学回家，也还是跟来了。

然而，如今才背着包袱走到半路, 谢安便发现，有?些?地方确实?不一样了。

早年她来过一回，同样都是初夏时节，但路上尽是泥泞，脚踩进去难拔出来，车轱辘陷了，得三四个壮汉合力拉着才能拽上来。

可?这回却不同。

前段山路仍是老样子，需在林间绕行?，断枝横陈、坑洼难行?，都算寻常，她见?惯了。

但一过半程，脚下的?土路便忽然硬了不少。

主路被压的?很实?，虽谈不上平整如砥，却也不再打滑。黄沙泥泞被清理到两侧，行?人车马皆沿着中路前行?，再无昔日乱踏的?混乱。

真正让她觉着仓惶无措的?，是大路上，一辆辆高高压着布的?、往城里驶的?大车。马匹膘肥体壮，车夫和主子都神色镇定，不再是赶路逃荒的?紧张模样，甚至有?闲情互相打趣。

有?的?车在路边短暂停下，商贩主家跳下车，与?其他同行?交换口风，还摊开账簿指指画画。

谢安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听见?“东市”“挂牌”“第三批”等词反复出现，也能看得出其中热络。

她不识几个字，只隐隐记得自己见?过某辆车尾贴着的?木牌，上头?刻着“入市第二批”五字，她只认得那个“二”，不懂别的?，却直觉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再往前，是零零散散的?小摊贩。

有?人在卖水，有?人坐在地上卖干菜干果，价格不算太低，但竟真有?人买。

再远些?，还有?挑担的?本地脚夫来回奔走，身上衣裳虽不新，却都干净利落，语调爽朗，脚步带风。小贩吆喝声?、孩童哭闹声?、人群的?交谈声?，汇成一股嘈杂的?喧嚣。

……不是灾民的?聒噪，而是一种活人的?热气。

她心?头?莫名一松。

然而，那口气刚一吐完，她便看到了黑水城的?南门

城门塌得差不多了。

砖石垒得歪歪斜斜，两侧只剩残垣断柱。门洞也只剩半边拱顶，像是随时都会塌下来。人来车往，皆从?那缺口穿行?，几根新搭的?木桩撑着防护帘，却更?像是临时过渡。

她站在一堆瓦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