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着妻儿老小，带着沉默的行囊，带着犹豫的目光，在晨光中?踏上?道路。

当沿着新修的道路，重新走向这座被时间和战火碾碎的城池后，他们?能看见，城墙上?的缺口正在被修补，城门前来往的工匠和商队，市场上?有了新的摊位，烟囱里升起了炊烟。

有人停下脚步，有人握紧拳头，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最终，没有人回头。

他们?只是沉默地跨过城门槛，重新踏入这片曾经养育过他们?的土地。

这是一场小小的游子归乡。

第三批入城的，是一些投机者与陌生商旅。

道路的畅通，不只是让黑水城的粮仓里多了几袋米，也不只是让工地上?多了几个卖苦力的壮汉，而是让小半个边境，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那些本该沿着官道行走的商队，停在了黑水城的入口处。

他们?先是看一看街头巷尾那些正忙着搭建摊位、整理?货物的货郎，再看一看路边开始支锅架灶，预备煮上?一锅浓香的羊肉汤的商贩。

马背上?的商队主?事人皱着眉头，瞧了一眼?身旁的账房先生，试探地问：“黑水城这地方，以前有这么热闹吗？”

账房先生心思细腻，眯起眼?睛盯了会儿市集的动静，沉思半晌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带着浓厚口音的结论：“怕是有些门道哦。”

于是，有的人就?此改了主?意?。

原本只是路过的驮队，特意?在东门多等了一天，数着工地里的人来人往，默默衡量交易环境；

本该直奔南方的粮商，犹豫片刻，还是拆了一袋大米，交给伙计摆在市集附近，看看是否有人愿意?出价；

起初对这里嗤之以鼻的马商，终究还是在街角站了一会儿，听听风声，判断这里到?底有没有商机。

结果显而易见。

他们?停留了一天，然后多待了一天，再接着观望一天最后，干脆把过路生意?直接做了起来。

不过，道路修筑所产生的辐射效应，这才只算是初见端倪而已。

*

第十五天，秉忠公公活着熬了过来。

望着那批自京城赶来、风尘满面的未来下属，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并非感动、欣慰，而是三个滚动刷屏的血字：

“天杀的。”

窗外的街巷已经不再是数日前的荒凉模样，人流在市场、旅社?、驿站之间流动，骡马踩踏着土路，驮着商队带来的货物驶入城门。

黑水城的发展，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但女帝派来的官僚，今天才终于赶到?边境。

这意?味着，过去整整十五天，黑水城的行政事务，全都压在了一位羸弱无助的公公肩上?。

十五天？

不，大错特错，完全谬误。

他确信，自己已经为此忙了十五年。

……秉忠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了。

可能是从第三天，城门外莫名长出几百号流民的时候；

可能是从第五天，那些商贩递来一只滚烫的饼子，一边炙烤他尊贵的手掌，一边同他探询市场未来的时候；

也可能是第八天，在一天之内批改七份请愿、解决五起治安纠纷、准许十六家摊铺的申请，并且在夜里喝茶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吃一顿完整饭食的时候。

但最深刻的，是第十一天。

那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大约已经疯了。

因为，在一次例行的市场巡查里，他居然听懂了那些商贩的隐晦试探、道路工匠的建设规划，以及巡逻队提交的治安报告，并且，在半个时辰内，分别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