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望竹抬眼看了他一瞬,目光落在摊开的折子上,指腹在折角处轻轻摩挲,语气温和:“看来,张大人今日心情很好。”
张延礼并不接话,但看得出来,那张总微皱着眉的面容上,的确多了一分?悦色。
女帝不日?即将返京,作为?陛下?单推人,京畿巡抚大人自然很难不乐。
齐望竹也跟着笑了一下?,接着随手翻开奏折,目光掠过折文内容,片刻后,眉梢微微挑起。
“……‘臣所辖境内,流民久未归附,乡里生计受损,田赋无所计量。乡绅地主心忧困苦,良田无人耕作,生计无以为继。
伏乞圣裁,准臣据地形民力,因境制宜,调拨编户,以复田赋之正。’。”
张延礼嗤笑一声,唇角微微挑起,语调淡淡:“好大的口气,倒像是朝廷欠了他们?几万顷良田,特地养着这?些田主,等着他们?来伸手讨人。”
他手指在桌案上一点,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锋利的冷意:
“‘乡里生计受损,田赋无所计量’?依我看,分?明是‘劫民充役,以肥豪族,复盘剥之旧’。他们?这?样的惶急,恐怕是地方上的好田好水,少了许多好力气的牛马,种?不出粮食,担忧旧账收不回,新?债填不上吧?”
齐望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案,继续翻看其他奏折,眼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民风日?渐轻浮,贱民妄议国政,恣意评说圣人治道,纷以京师新?法?为?准,不复遵本境旧律,恐此风蔓延,纲常不存,庶政不立,伏请陛下?明察’。”
“……‘商贾浮动,携资北上,或举家迁徙,欲往边疆贸易,致使市肆萧条,民生受损。臣请朝廷垂察,严立禁令’。”
齐望竹不疾不徐地合上奏折,指腹缓缓拂过封面,似笑非笑:“看来,陛下?在京畿处设下?的那几套决议,的确让许多人心生不安。”
张延礼淡淡道:“不止是不安。”
他语调略微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引以为?豪:“流民不愿回去他们?愿意去哪?自然是想往陛下?治下?跑。地方豪族再怎么遮掩,终究是掩盖不住消息的。”
“这?些天,京畿走出的流民已经带回了足够多的见闻,他们?回去后,会怎么做?不外乎是两条路:要么跑,要么生事。”
张延礼指了指桌上的奏折,声音意味深长:“现在,这?些地方官急得跳脚,急着求陛下?收回新?政,必定?是因为?,他们?已经压不住局势了。”
齐望竹指腹轻敲桌面,目光在奏折上略作停留,随即缓缓抬眸,嘴角微弯,语气仍旧温润,但话语间却透着某种?难以揣摩的意味:“……陛下?圣谕远播四方,天下?风调雨顺,人人得享圣明之泽啊。”
张延礼于?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位上麦发言时总很端着的同事道:“实则不然,某些人怕是要夜夜惊坐起了。”
齐望竹闻言,缓缓起身,指尖随意拂过案上的折奏,微微一笑,语气似轻叹,但又带这?些玩味:“只是,这?‘福气’落到某些人头上,怕是就不太妙了毕竟,他们?还想着让陛下?收回新?政呢,是不是?”
张延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哼笑了一声:“也是。”
他们?都心知?肚明,楚映昭是什么人。
如果她愿意后退一步,就不会主动挑起新?政。
她要做的事,总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张延礼心里痛快了几分?,但还是皱了皱眉,摸着下?巴道:“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这?步棋,确实走得有些快了。”
“这?次不过才离开几个?月,外面的局势已经闹成?这?样。”
“地方官